塑膠跑道在九月烈日下熔化成黏稠的琥珀。迷彩方陣凝固其中，林夏秋舌尖嘗到鐵銹般的咸澀——這味道讓她想起父親安全帽裂縫滲出的、與鋼筋銹蝕同頻的液體。當教官的吼聲劈開熱浪，張野的鞋尖突然楔入陳默的支撐點。

“單翼飛行器也想對標兵軌道？”他聲線刻意壓扁，迷彩袖口擦過陳默空蕩的右袖管。尼龍搭扣撕裂聲如電路板迸裂，銀灰色假肢關節在曝曬下泛起瀕臨熔斷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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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踉蹌跪倒，鈦合金接受腔邊緣洇出深色濕痕。夏秋看見金屬與皮肉接縫處微微震顫，像精密儀器過載時的警報。“報告！”她嘶聲刺穿凝滯空氣，“陳默需調整生物接口！”

教官帽檐下的視線掃過空袖管，哨聲如刀出鞘：“因個體異常干擾集體秩序！俯臥撐協議啟動！”

汗珠在睫毛結晶時，夏秋頓悟制度暴力的本質——紀律的鉚釘，永遠最先釘進異形的軀殼。

塑膠顆粒嵌入掌心，俯臥撐計數湮沒于蟬鳴噪音。陳默左臂撐地，懸空的右肩殘肢高頻震顫，假肢散熱孔噴出滾燙氣流。當張野“意外”踢翻水瓶，水流蛇形竄向假肢電路接口，夏秋突然傾盡半瓶冰水！

“進口傳感器也怕電流紊亂吧？”她齒尖咬住下唇，水流沖開陳默睫毛上的鹽晶，“降溫才能通過極端環境測試！”

路燈在假肢金屬面上流淌成液態銀河。夏秋蜷在器材室陰影里，聽見金屬撞擊儲物柜的悶響。陳默正用左肩頂撞鐵柜，假肢卡在門縫，接受腔邊緣滲出褐色氧化斑。

“又是系統錯誤？”夏秋抽出發卡捅鎖眼，“維修費抵你半包蝦條。”

手腕突被鉗制。陳默目光刺向通風口閃爍的紅點：“監控協議運行中。”

夏秋悚然——昨日女廁尋假肢時他就警示過那些暗處的電子瞳孔。

假肢“咔嗒”歸位時，陳默齒縫泄出壓縮空氣般的抽氣聲。夏秋瞥見他褲袋露出的《左手書法指南?》封皮，血漬在“春天”二字上暈染成銹跡。“你母親…在青陽就職？”她遞出壓扁的面包。

陳默削鉛筆的手猛然頓住。木屑雪片般落進鐵皮盒，盒底積滿刻著瘦金體的電路板：忍、等、藏。“保潔組。”鉛筆“啪”地折斷，“今晨被罰清理整個操場…因我的足部組件沾泥。”

鐵皮盒突然凌空飛起！張野的鞋底碾碎滿地“忍”字：“清潔系統的衍生物倒講究？”馬濤舉著手機逼近，鏡頭冷光舔舐空蕩袖管：“獵人張直播間揭秘——機械義體弱點分析！”

陳默暴起，假肢肘關節劃出淬火銀弧——那是他父親擋墜石時的肌肉記憶編碼。

校醫室消毒水味壓不住血腥。夏秋用棉簽蘸碘伏涂抹陳默肩頭傷口時，聽見他牙關摩擦如齒輪咬合。“接受腔參數錯誤。”校醫撕開粘連皮肉的硅膠套，“殘肢質量流失了。”

陳默驟然蜷縮。夏秋瞥見他脊骨凸起如刀片服務器，校服下擺露出診斷書殘角：「幻肢痛二級。建議：每日壓力按摩延緩肌體萎縮。」日期是三天前。

“為什么不告知母親？”

“新接受腔…等于她六個月的熵增曲線。”診斷書在他掌心團成黑洞褶皺。

鐵盒里帶血木屑被風卷起，夏秋突然看清最新一片刻著“秋”——她名字的部首在血銹中浮沉。

熄燈哨割裂走廊時，張野的按鍵手機藍光幽暗。QQ空間火星文動態刷新：

“獨臂β版測試：低溫淬火實驗！”

配圖是夏秋澆冰水的抓拍，假肢反光處被P上電路熔毀特效。評論區如病毒蔓延：

[洎閉鎶]：轉校生叫林夏秋？她家碳基補給不足吧！

[葬噯傢鏃]：明日體育課繼續壓力測試直播！

夏秋攥緊老人機，110三個數字在視網膜灼燒。她最終刪除——陳默說“別增加系統負載”時垂落的睫毛在記憶里顫動。

五公里越野的碎石路啃噬假肢關節。張野領隊繞上陡坡，迷彩服后背鹽霜繪出混沌星圖。“需要協助協議嗎？”他在坡頂俯視。

陳默殘肢在接受腔里打滑，鈦合金支架刮破迷彩纖維。夏秋突然蹲成拱橋形態：“加載！”

“你結構強度……”

“我承接過父親的骨灰密度。”她的吼聲驚飛山雀，“比那輕！”

陳默伏上她脊背瞬間，假肢支架硌進腰椎凹槽。當張野的嗤笑從頭頂砸落，陳默突然用假肢勾住樹根！兩人滾落溪澗的轟鳴驚散鳥群數據流。

溪水漫過傳感器，夏秋撈出泡脹的《左手書法指南》。書頁間飄出張野的科幻稿——《機械臂星球?》扉頁寫著：“父，等我造曲率引擎接你離開重力井。”

陳默搶過稿紙撕碎！殘片如星屑漂至張野腳邊，他拾起濕透的紙片，瞳孔縮成針尖。

“你也配編譯我的源代碼？”陳默撐著假肢站起，袖管滴落的水珠砸在石英巖上，“這個操作系統早該崩潰了。”

山風卷走代碼殘響，張野攥緊紙片轉身——迷彩袖口滲出新鮮血跡，那是昨日被假肢擦過的舊傷端口。

陳默因假肢短路獨坐大巴末排。夏秋用紙巾吸附他殘肢滲液時，老人機突震。

[未知ID]：第三梧桐樹洞。

樹洞里的蝦條袋裝著科幻稿殘片，血掌印拼出完整語句：“機甲能源本是仇恨矢量——但我想嘗試光量子。”

月光穿透葉隙，夏秋看見頂樓灰色帽衫的剪影。陳默撒落的貓糧如離散星辰，流浪貓蹭著他空蕩的袖管。那袖管里鼓蕩的，是重構世界的初始代碼。

教師終端屏幕幽藍。班主任在陳默檔案批注：

“攻擊性協議激活！建議：①卸載外骨骼②遷移至特殊教育分區”

抽屜深處，白血病女兒雯雯的化驗單壓著貧困生名單——陳默母親的名字被紅筆添在末尾，像段異常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