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驚訝過后，安倍晴明恢復了那份非人的空洞，他甚至順著晨倫的話，說了下去。

“……沒錯。”他坦然承認，“我正是為了某個理由，才渴望成為無垢者。”

他的語氣平淡，卻拋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所追求的終極。畢竟……”

他頓了頓，紫金色的眼瞳深深地凝視著晨倫，仿佛在發出某種邀請。

“說不定在不遠的未來，我們會成為同路人。”

晨倫挑了挑眉，赤紅眸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詫異與玩味。

同路人？這大概是他今天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不等他細想這句話背后的含義，安倍晴明已然吐出了那個最終的答案，一個讓晨倫感到無比意外，卻又無比熟悉的詞語。

“自由。”

安倍晴明的聲音，沒有絲毫狂熱，只有一種冰到極致的陳述：“我所求的，唯有自由。無論是踏上無拘，還是成為無垢者，一切的手段，最終都指向……自由。”

這個答案，讓晨倫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動。

自由？

這個目標聽起來，竟然與他自己內心最深處，那種渴望掙脫囚籠，掌控自身命運的訴求，產生了某種荒謬的共鳴。

可他無法理解。

一個站在百妖界之巔，手握滔天權柄的陰陽頭，他所謂的“不自由”，又是指什么？

他又不像自己，本體被囚禁在實驗室中。

似乎是看穿了晨倫眼中的疑惑，安倍晴明用一種近乎預言的口吻，接著說道：“擁有著此等力量的你，遲早……會明白的。”

他的聲音里，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不，那更像是一種源自內心的……沉重。

“這個世界，停滯了。”

他拋出了一個令晨倫更加費解的說法。

“在一個……看不到未來的世界里，人們，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自由。”

“所以，”他的目光變得無比幽深，倒映著一片死寂的星空，“我要成為無垢者，去親手奪回……屬于我的自由。”

辰：“……”

奧萊恩：“……”

媽的，謎語人。

晨倫在心里毫不客氣地罵了一句。

世界停滯了？看不到未來？這都什么跟什么？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話的含義，這個世界明明充滿了紛爭、變化和無限的可能性，哪里停滯了？

這種云里霧里的說法，讓他感到一陣生理性的不耐煩。他直接皺起眉頭，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你到底想說什么？”

安倍晴明卻只是深深地凝視著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看到未來的某種軌跡。他緩緩搖頭，語氣平淡。

“有些事，必須由你自己去發現，去體會。”

“經由他人之口敘述的真相，你永遠不會真正相信。”

他頓了頓，留下了最后一句話，一句更像詛咒，也更像預言的話。

“當你……親眼看到那個真相時，就輪到你，來面臨抉擇了。”

這種故弄玄虛的對話，徹底耗盡了晨倫最后的一絲耐心。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掌握了終極真理的謎語人。

謎語人，都該死！

他赤紅眼眸中，最后一絲好奇徹底熄滅，重新被從容所取代。

他不再廢話，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卻讓整片天地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哦，是嗎？”

“那就開打吧。”

晨倫那平靜的話音未落，佇立在他身側的那道與他別無二致的血液分身，便如無聲無息地消融于空間之中。

遠處的璃瑩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那雙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晨倫，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下一剎那，血色身影已然撕裂了距離這個概念，直接出現在了安倍晴明的正前方。

那只手，白皙修長，與晨倫真身毫無差別，此刻卻代表著降格，以一種違背視覺常理的詭異速度，輕描淡寫地按向安倍晴明胸膛。

安倍晴明那張空洞的假面，被某種源自生命最深處的恐懼，生生砸出了裂痕。四名妖主在他面前扭曲、退化，最終化為懵懂野獸的駭人場景，狠狠貫穿了他引以為傲的理性思維。

絕不能，被他觸碰到！

這個念頭化作了唯一的生存本能，超越了他畢生所有的計算。那雙妖異無比的紫金異瞳驟然緊縮成最微小的針尖。

身體，第一次先于思維做出了反應，靈力以前所未有，甚至可以說是燃燒本源的效率轟然爆發。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瀕臨失控的流光，以一種近乎撕裂自身的狼狽姿態，險之又險地向后方極限彈射。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只手帶起的微弱氣流，是如何冰冷地拂過他胸前的衣袍。

那氣流陰寒徹骨，仿佛來自九幽之底，讓他那早已超凡脫俗的意識都在瘋狂戰栗。

晨倫真身，自始至終懸浮在原地，連一個最細微的姿態都未曾改變。他只是微微偏過頭，眼眸中流轉著洞悉一切的幽光。

他看著驚魂未定的安倍晴明，語氣里帶著一絲淡淡的戲謔：

“怎么？為什么要后退呢？”

他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重錘，清晰無比地敲打在安倍晴明那劇烈震蕩的心神之上。

“不是要試試……這屏障究竟有多厚嗎？”

隨后，三個字從晨倫口中吐出：

“你，怕了？”

這簡單的三個字，不帶任何情緒，卻比世間最惡毒的詛咒更具殺傷力，將安倍晴明那層用空洞堆砌的冷靜外殼，徹底粉碎！

晨倫并未等待他的回答，答案顯而易見。他繼續用那平靜的語氣，陳述著：“可惜，你刻意拉開的距離，于我而言，不過虛設。”

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間，落在安倍晴明身上。

“你我的差距，何來距離可言？”

安倍晴明的臉色，從驚變轉為鐵青，最終化為一種死寂的蒼白。他沒有反駁，也無法反駁。

所有的算計、驕傲，都在剛才那生死一瞬被那只手徹底碾碎。

他強行壓下內心那足以顛覆自我的驚濤駭浪，神情凝重到了極點，紫金異瞳中，光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流轉，周身氣息緊繃如弓弦，如臨神罰。

“不錯的狀態。”晨倫像一位嚴苛的老師般點頭點評，語氣依舊平淡得讓人發寒。

然后，他開始指導，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咬緊牙關，屏住呼吸，集中你全部的意念……記住，哪怕是一剎那的恍惚……都將是致命的……”

晨倫的聲音仿佛蘊含著某種言出法隨的魔性，直接烙印在安倍晴明的靈魂深處，讓他不由自主地照做。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