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間，百妖界中，總有妖主級的強者在各種看似合理的沖突或意外中隕落，且無一例外，盡是死無全尸，連一根發絲都尋不回來。

酒吞童子曾以為那不過是弱肉強食下殘酷的常態，從未深思……

此時此刻，所有的線索如同一條條奔騰的長河，轟然匯入他混亂的腦海！

“混蛋！！！”

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自酒吞童子喉中炸開。他那頭狂亂的紅發根根倒豎，狂暴絕倫的妖力徹底失控，化作毀滅性的沖擊波席卷四方。

“安倍晴明！你這該死的雜碎！你究竟是從多少年前……就開始算計這一切了？！”

他的怒吼聲中，充滿了被玩弄于股掌的奇恥大辱，以及對那些逝去舊識的無盡悲涼。

這是對整個百妖界頂端戰力，持續了多年的系統性屠戮與褻瀆。

不僅僅是他。

另一邊，那些追隨安倍晴明，此刻僥幸殘存的妖王大妖們，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騷動與恐慌。

這個真相帶來的沖擊力，甚至遠超先前親眼目睹四位妖主被一擊降格的恐懼。

“十……十二位妖主……全被……煉了？”

“那些年里失蹤的、戰死的妖主們……難道……難道都是被尊上他……”

“所以……我們追隨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怪物……”

“我們……會不會是下一批材料……”

恐懼如瘟疫般蔓延。

這個殘酷的真相，從根基處徹底摧毀了他們的信念。

他們驚恐地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忠誠，或許不過是待宰羔羊的愚蠢，自己也只是這盤棋局中，隨時可以被舍棄、被煉化的棋子。

然而，立于高天之上的安倍晴明，對下方因他而起的滔天憤怒與徹骨恐慌，沒有投去哪怕一絲一毫的關注。

那些妖王絕望的哀鳴，在他耳中，與夏夜蚊蟲的嗡鳴毫無區別。

他的全部心神，依舊死死鎖定在晨倫的身上。

晨倫同樣無視了下方的騷動，他的問題繼續剖向最核心的動機：“你費盡心機，謀劃多年，不惜屠戮妖主級存在來制作這些粗劣的贗品，”

他那雙眼眸，仿佛要看穿對方那層空洞外殼下，隱藏至深的真正本質：“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真正的好奇：“僅僅是為了……踏上無拘之境？”

在晨倫看來，以安倍晴明所展現出的天賦與心智，即便不走這條滅絕人性的捷徑，假以時日，未必沒有觸及那個境界的可能。

他所做的一切，太過極端，太過……不計代價。

這個問題，似乎觸碰到了安倍晴明那古井無波的內里。

他那雙萬年不變的空洞眼眸，出現了焦點的游離。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穿透了時間的洪流，投向了某個無比遙遠、無法觸及的彼方，陷入了某種深不見底的回憶。

剎那間，周遭的一切喧囂、憤怒、恐懼，似乎都與他徹底剝離。

高臺之上，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只有酒吞童子那粗重喘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

這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幾乎讓人以為他不會回答。

終于，安倍晴明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多了一絲難以察覺，卻又冰冷徹骨的執念。

“立于天之上，并非目的，而是……必然。”

他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寫定的未來：“即便計劃出現偏差，我也終將踏上無拘，無非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話語里，那種對力量的狂熱與渴望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底發寒的絕對篤定。

無拘，對他而言，仿佛不是追求的終點，而僅僅是一個……必須完成的步驟，一個通往某個更深層、更未知目標的……必經之階。

晨倫眼眸微微瞇起。

這句宣言，非但沒有解開他的疑惑，反而勾起了他更深的好奇。

他向前踏出一步，無形的壓迫感讓空氣都開始扭曲，語氣銳利，直刺對方靈魂：“必然之后呢？你真正的目的，就是你想要加入凈世會的原因嗎？”

對凈世會的好奇，再次在晨倫腦海中浮現，這一次，揮之不去。

……

十八名無拘。

過去，對晨倫而言，這只是個數字，空洞而遙遠。

直到神契界覆滅的景象烙印在他腦中。

那片無盡的白光，不帶任何情緒，吞沒了墜落的月球，將整個世界從根源上抹去。

他曾為那樣的偉力而震撼。

但現在，他自己成了無拘。

擁有了這份權能后，他才真正明白，神契界那種毀天滅地的力量，對這個境界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現在的他，只需一滴血，便足以讓沒有無拘強者坐鎮的百妖界徹底消失。

毀滅界域，不過是無拘最粗淺的展現方式。單純的破壞力早已不是衡量標準。

正因如此，晨倫才切身體會到凈世會是何等離譜的存在。

一個擁有十八名這種存在的組織……

其目的，竟是“消除所有超凡者”？

這聽起來多么荒謬，又多么瘋狂。

這背后，一定隱藏著更深層，更驚人的理由。

晨倫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

妖群中，一直默默注視著晨倫背影的璃瑩，在聽到凈世會三個字時，琉璃般的眼眸驟然收縮。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當晨倫說出這個名字時，天地間那股無形的壓力，瞬間沉重了十倍。

凈世會。

這三個字，如同一顆投入滾油的水珠，瞬間在下方混亂的妖群中炸開了鍋。

“凈世會？！那個傳說中……以屠戮超凡為己任的屠夫組織？！”

“安倍晴明大人……他要加入那群瘋子？！”

“消除所有超凡……那我們呢？！我們算什么？！”

“我們浴血奮戰，就是為了最終被自己人清除嗎？！！”

信念的崩塌，在一瞬間達到了頂點。

他們感覺自己不是在參與一場爭奪霸權的戰爭，而是主動跳進了一個焚化爐，而點火的，正是他們誓死追隨的領袖。

高空之上，安倍晴明的瞳孔，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收縮。盡管臉上依舊毫無表情，但語氣中卻泄露出了一絲無法完全壓制的驚訝。

“……你連這個都知道。”

他發現，自己對這個名為晨倫的變數，出現了嚴重的低估。

更高處，那輪煌煌大日之中，奧萊恩那日珥瞳孔光芒驟然凝聚，死死鎖定在晨倫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傲慢的漠然，而是充滿了審視、剖析，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凝重。

這人，觸碰到了不該他觸碰的禁忌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