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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叢林殺手

1967年的一個夏日,越南與柬埔寨邊境地區的熱帶叢林。

清晨的寂靜被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一架涂著迷彩的墨綠色休伊直升機從山谷里騰空而起,掠過樹梢,向遠處的山脊爬升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山脊的另一邊。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潺潺的溪流和著蟲鳴與鳥叫,在濕漉漉的薄霧中飄散開來,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然而,就在這遮天蔽日的叢林樹冠之下,一場雙方傷亡慘重的叢林戰正相持著。

這里,就是著名的“胡志明小道”。1

美國在南越的軍事行動全面展開之后,為了切斷河內的北越政府向南越抵抗力量提供物資和軍火的補給線,1965年3月,美軍啟動了代號為“滾雷行動”(Operation Rolling Thunder)的輪番空襲計劃,出動各種戰機數萬架次,全面封鎖道路,炸毀橋梁,投下的爆炸當量超過了二戰期間盟軍在歐洲戰區投彈量的總和。2

面對如此兇猛的狂轟濫炸,越南中央軍委根據戰爭的需要,決定正式開辟一條向南方運輸的秘密補給線。越南人民軍(People’s Army of Vietnam,簡稱PAVN)和全國解放陣線(National Liberation Front,簡稱NLF)開始在越南、老撾和柬埔寨邊境地區稠密的熱帶叢林里修建秘密的補給網絡,包括簡易公路、水路和叢林小道。他們在沿途修建了很多地下營地和蛛網般的地下通道,為運輸物資的游擊隊員們提供隱蔽的休息場所,還能為途中受傷或生病的游擊隊員提供急需的醫療服務。

1965年10月,為了把大批作戰部隊和物資輸送到南方,越軍組織數十萬人加強這條補給線,逐步把一開始只能靠人背肩扛輸送物資的羊腸小道擴建成重武器可以通過的戰略交通網,總長達1 600千米。借著樹冠層的遮蔽,在沒有空中火力掩護,基本沒有機械化運輸設備的情況下,游擊隊員們硬是用手推車和人力把軍需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到南方抵抗力量的手中。他們無畏而不屈地與強敵周旋,創造了現代戰爭史上的一個奇跡。

通過在叢林中投放小型的電子監聽器,擁有高科技裝備的美軍發現了叢林里的秘密,把這條補給線稱為“胡志明小道”。

美軍先是于1965年啟動了“鋼虎行動” (Operation Steel Tiger),針對越柬和越老邊境的叢林地區進行了持續的大規模空襲。據不完全統計,其后的四年里,美軍共出動戰機逾18萬架次。因為地處山地叢林,樹冠層之上的空襲雖然給越軍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但仍舊無法阻斷軍需物資的南下。

從1966年開始,美軍指揮部決定派遣多支野戰小分隊,深入叢林,打算從地面上徹底摧毀這個補給網絡。胡志明小道叢林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肩負著這樣的任務,美國陸軍第25步兵師下屬的野戰排B被休伊直升機投放到了越柬邊境的叢林里。

這是河谷邊上一塊相對平坦的高地,方便直升機的起降。布置好警戒之后,野戰排的士兵們趁著天亮,用隨身攜帶的輕便工具加緊構筑簡單的野戰營地—防御工事、掩體和戰壕,同時與戰區指揮部建立通信聯系……下午,直升機又送來了野戰排的軍需物資和彈藥,隨后便消失在夕陽的余暉里。

暮色漸漸籠罩了四周的草木。也許是因為營地的人聲安靜了下來,昆蟲的鳴叫似乎比白天響了數倍,讓人心煩意亂。

排長查理接到了上級用無線電步話機發來的命令:根據可靠的情報,今天后半夜,在營地西北方五千米處的河谷地帶,很可能會有游擊隊運送的物資通過。在指定營地的留守人員之后,查理帶著全副武裝的野戰排,趁著夜色出發了。

查理帶領的野戰排B隸屬22團3營,有多名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們對蛇蝎出沒的熱帶叢林,以及可能遭遇的對手都懷有充分的敬畏,深得查理的信任。但這次隨隊出征的,也有數名剛剛從美國征兵處前來服役的新兵,他們都是乳臭未干的熱血青年,很想表現自己,對戰爭的殘酷性沒有多少思想準備。雖然來野戰排報到之前,他們已在訓練營里學習了在熱帶叢林中生存的基本技能,以及單兵作戰的基本要領,但槍響之后有幾人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這讓查理很不放心。

半道休息的時候,查理一一檢查了這幾名新兵的裝束。

“這是什么?叢林作戰手冊?蠢貨!你以為敵人會等你查完手冊再開槍嗎?要用你的腦子!”

“你的救援信號器呢?這可不能弄丟了。記住,萬一走散了,千萬別大喊大叫,那是找死!你要找個地方藏好,每隔15分鐘發出時長15秒的求救信號,我們會找到你的。”

“你的防蚊面罩呢?驅蚊劑?這有屁用!擦一把汗就完了。我這兒還有一個,你趕緊戴上,下次要記住了。”

……

午夜時分,野戰排關閉了所有攜帶的照明設備,屏息靜氣,輕手輕腳地來到了戰區指揮部提供坐標的河邊谷地。查理讓人們散開,形成一條散兵線,三人一組輪流警戒,一旦發現動靜,就立刻用對講機的震動功能通知他。然后,他帶著新兵泰勒和馬修,坐到高地后面的一棵大樹下,罩上防蚊面罩,抱著自動步槍,捂得嚴嚴實實地睡了過去。

旁邊,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泰勒和馬修卻怎么也睡不著。背負著裝備在潮濕的叢林里走了大半夜,他倆的軍裝都被汗水濕透了。泰勒想也不想就解開領口用毛巾擦汗,感覺有什么小東西進了領口,伸手一擼,竟抓出了兩只螞蟻,這把他嚇得不輕,于是趕緊捅了捅馬修,讓馬修看看還有多少,幫忙給抓出來。馬修掀起套在鋼盔外面的防蚊面罩,點亮頭燈,伸手接過泰勒的毛巾,幫著他在領口擦了一圈,然后拉上領子,用毛巾捂好……

這時,馬修聽到自己耳畔有蚊子的嗡嗡聲,迅速伸手打在耳朵后面的脖子上,抬手一看,掌心里竟沾著一點血跡。

“該死的東西。”他小聲罵了一句,趕緊再把防蚊面罩拉下。

馬修聽見泰勒也在打自己的臉,他邊打邊小聲地罵著:“見鬼去吧!”

查理被他倆的罵聲弄醒了,一睜眼,看見泰勒還亮著頭燈,也沒戴防蚊面罩,嚴厲地低聲命令道:“你倆想找死啊!趕緊關燈,罩上!”

泰勒趕緊把頭燈熄滅了,再拉下防蚊面罩,二人蜷縮在樹下,大氣也不敢出。大約又過了兩個小時,查理腰間的步話機輕微地震動了幾下。他立刻摘下步話機,用拇指按了下凸起的紅色按鈕,表示收到信號,然后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這兩名新兵別再出聲,又做了一個原地待命的手勢,隨即輕輕地抓起身邊的自動步槍,匍匐著向前面的警戒人員的位點爬去。

等查理到了之后,正在擔任警戒的老兵克里斯把架在土堆上的夜視鏡后面的位置讓了出來,方便查理觀察河邊的動靜。

越戰期間,美軍的第一代夜視鏡剛剛服役。雖然夜視的效果還不錯,但是它又重又大,不便隨身攜帶,所以只能在營地警戒、定點伏擊這些不需要移動的場合才能派上用場。透過夜視鏡,查理看見了前方河岸上影影綽綽的運輸隊—十幾輛裝載物資的手推車,50多名護送的游擊隊員,在人數上超過他們野戰排不少。從對方分散行進的隊形看,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游擊隊,一旦交火,恐怕討不到便宜。查理當機立斷,在克里斯的耳邊交代了幾句,之后匍匐著退了下去,回到泰勒和馬修待著的大樹旁。

前后一共只有一兩分鐘,但是緊張得直打哆嗦的泰勒和馬修感覺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他們看見查理回來了,都輕輕地吐了口氣,把攥緊的拳頭松了開來。

查理對通訊兵馬修小聲說道:“打開設備,等我的信號槍一響,立刻跟基地聯系,說我們正遭遇一支50多人的運輸隊,請求直升機增援。”說完,他拔出腰間的信號槍,抬腕看了一下夜光表,然后塞入一顆信號彈,向天扣動了扳機。

幾乎就在同時,克里斯用夜視鏡瞄準了一個像是頭領的人影,扣動了狙擊步槍的扳機,河邊的那個人影應聲倒下。克里斯身邊的一挺輕機槍隨即開始從高地上向河邊不停地掃射,其余的野戰隊員也馬上各就各位,投入戰斗。

查理的判斷是準確的,他們面對的不是普通的游擊隊員,而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槍響之后,對方迅速散開,各自尋找掩體為依托,開始反擊,不到一分鐘就從槍聲里聽出了敵方火力的強弱。他們散成半圓形,熟練地利用地形的掩護,用手中的AK— 47沖鋒槍和火箭筒向野戰排開火,相互交叉掩護著逼近高地。

轟!一顆火箭彈擊中了泰勒和馬修隱身的大樹,查理眼疾手快,一把拉開馬修。一根粗大的樹干砸落下來,沒砸中馬修的脖子,卻砸中了他身邊的通信設備。

“怎么樣?還能用嗎?”查理焦慮地問。

“不行了,斷了。”馬修摘下耳機,沮喪地說。

“基地聯系好了嗎?增援什么時候能到?”

“他們說已經起飛了,很快就到。”馬修報告說。

查理松了口氣道:“保護好自己!”他轉身又投入了戰斗。

游擊隊員已經攻到高地近處了,他們擲出的手雷就在機槍手的身邊炸開,使其重傷。輕機槍啞火了,形勢非常緊急……

在手雷爆炸的間隙里,查理匍匐著快速爬向滿臉是血的機槍手,準備實施急救,克里斯也已經操起了輕機槍重新開始掃射。突然間,對方的槍聲戛然而止,直升機引擎的轟鳴聲迅速地由遠及近,變得有些震耳,樹林里影影綽綽的游擊隊員們轉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脊上,三架直升機打著探照燈迅速撲來,盤旋在高地與河谷的上空。河灘被照得通明,兩架攻擊型武裝直升機在空中盤旋著擔任警戒。在確認安全之后,跟在后面的一架運輸直升機放下幾條繩索,荷槍實彈的野戰隊員索降而下,占據了河岸兩邊的要地,開始搜索敵人。

打掃戰場的時候,查理的野戰排在河岸上發現了幾名游擊隊戰士的尸體和一些物資。野戰排除了機槍手重傷,還有一名戰士受了輕傷。

天亮了,直升機把野戰排的戰士們送回了營地,然后載著兩名傷員向美軍后方基地的野戰醫院呼嘯而去。

次日,沒有軍事任務,原地休整。

基地用直升機送來了新配置的通信設備和補充的彈藥,外加一箱冰鎮的百威啤酒。原來25人的野戰排,除了2名傷員被接到野戰醫院療傷,留下的23人在悶熱的暑氣里,光著膀子,懶散地靠在沙袋上喝啤酒,談天說地……

通訊兵馬修頭戴耳機,在一旁調試新配置的通信設備。泰勒斜靠在對面的沙包上,喝了一口啤酒,想跟馬修說點什么,意識到他戴著耳機,聽不見旁人的聲音,便打住了,繼續悶頭喝啤酒。

查理手里拿著啤酒罐,踱步過來,在泰勒的身邊坐下。他緩緩地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拍拍泰勒的肩膀,對二人說:“你們昨晚的表現都不錯,沒掉鏈子,尤其是你。”他指了指馬修說:“幸好你把救援的信號及時發了出去,否則我們一半人今天就不能在這兒喝啤酒了。”說完,他又喝了一大口。

“謝謝中尉。”泰勒點點頭,跟著喝了一口。

“謝謝中尉。”馬修看見上司來了,趕緊摘下耳機,也點點頭,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罐,跟著一起喝了起來。

“你確定這東西能用?”查理用拿著啤酒的手指向新到的通信設備。

“沒問題的,剛剛設置好。這是最新的機型,比上次那個老掉牙的破玩意兒好用太多。”馬修輕輕地撫摸著旁邊的設備。

“閉上你的臭嘴!上次那個是大衛留下的,可惜他自己沒能熬過去。”查理的臉上流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馬修有點惶恐。

“我在越南快三年了,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兄弟,沒有什么比這更糟糕了。”查理喝了一大口啤酒,仰天長嘆,“有時候,我真的想跟他們一起走,那就不會再有痛苦了。唉—”

馬修和泰勒對視了一眼,露出一絲不解的神情,他們想不出什么話來安慰長官,只好繼續悶頭喝酒。

查理喝完了最后一口,拿著罐子晃了晃,確定沒有剩下,便一手捏癟了啤酒罐,站了起來。剛邁開一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們兩個家伙被蚊子叮了嗎?要注意自己身體的反應,瘧疾可不是鬧著玩的。過兩周還沒事,你們就安全了,上帝保佑你們。”

馬修和泰勒不約而同地撓了撓昨天被蚊子叮了之后凸起的腫塊,心頭掠過一絲不安。

“馬修,你知道瘧疾的癥狀嗎?”泰勒問。

“不很清楚,好像是要發熱的。”馬修回答,“要不我們去問問約翰吧?他是隊醫。”

隊醫約翰告訴他倆,瘧疾的典型癥狀有發熱、畏寒、疲倦、嘔吐等,潛伏期一般是十天左右。查理說得對,如果過兩周還沒發作,應該就沒事了。

這天夜里,馬修和泰勒還有些不安,他們時不時摸摸腦門,看看自己有沒有發熱,等到第二天天亮也沒感到不適,便全然忘了這事。

叢林中的營地里,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換防時間臨近了。

這些天來,野戰排差不多每隔一天就會有一次軍事行動,不是去巡邏,就是去設伏。其間有過兩次零星的遭遇戰,正交著火,對方又一下子無影無蹤了。野戰排的年輕士兵想追擊,都被查理叫住了。一方面,查理生怕他們進入埋伏圈;另一方面,如果在叢林里單打獨斗,他的部下是討不到好處的。

就在昨天晚上,他們又碰上了一場硬仗。雙方在一片山林里激戰,相持不下,各有傷亡。等到美軍增援的直升機靠近了,越南游擊隊又是一走了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次,除了兩名中彈身亡的游擊隊員,泰勒還發現了一名昏迷的戰士。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沒有流血和槍傷。約翰伸手摸了摸他腫大的淋巴結,做了快速的檢查之后,判斷這名傷員很可能身染瘧疾,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他已陷入昏迷,再不搶救就晚了。

聽到這個消息,泰勒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耳朵根子,又開始計算瘧疾的潛伏期。

查理讓兩名戰士把昏迷的游擊隊員抬上直升機,送回基地,自己帶小分隊回營地了。

第二天晚上,泰勒開始發熱。馬修倒是沒事,他把約翰找來給泰勒做檢查。

“又倒下一個。”約翰站起身來告訴查理,泰勒得了瘧疾,需要把他送到野戰醫院救治。

“又是瘧疾!這樣的非戰斗減員是第幾個了?”查理一拳打在沙袋上。

“這個季節是第四個。”約翰小心地回答。

“該死的蚊子!基地再不增派新人,我就沒法執行任務了。”查理沒好氣地吼著。

“馬修,趕緊叫一架直升機把他送走吧,不能在這兒等死。告訴基地,要么趕緊增派人手,要么提前換防,我們不能都在這里等死!”

戰區指揮部終于同意讓人手短缺的野戰排B提前換防,撤回基地。

馬修回到基地后放下行李,頭一件事就是搭車去野戰醫院看望泰勒。

到那里后,他找人打聽泰勒在哪兒,護士得知他來看瘧疾患者,就讓他去東邊的一大排帳篷那兒找。在第三個帳篷里,馬修看見了泰勒。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正坐在他的床前,小聲詢問著,不時在本子上寫幾個字。看見馬修走近了,軍官合上手里的筆記本,站了起來。

“今天就到這里吧,我明天再來,還有幾個小問題。”他說完向帳篷口走去。

“好,明天見。”泰勒跟軍官道別,然后轉向馬修,“你們都回來了?想死我啦。”

馬修欠過身子緊緊抓住泰勒的手,“從地獄里回來了。哥們兒,你怎么樣?”

“好多了。”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馬修向帳篷口努努嘴,他說的是那名剛跨出去的軍官。

“哦,他是五角大樓的戰地情報官,正在收集瘧疾減員的數據。”泰勒向兩邊搖了搖腦袋,“你看,不少吧。”

“這些都是?!”

“不光這些都是,這一排帳篷里躺著的都是!”

“天哪!蚊子比游擊隊還要厲害,真正的叢林殺手!”馬修不敢相信。

“那個搞情報的家伙還告訴我,在叢林里,瘧疾造成的減員對士氣的影響,比敵人的火力還厲害!

“哎,你還記得那天我發現的越南人吧?他也在這兒,角落里的那頂帳篷,里面都是游擊隊的瘧疾患者。情報官告訴我,他們那邊的情況更糟,瘧疾減員更嚴重。”

“這簡直就是由蚊子決定勝負的戰爭!”馬修撓了撓脖子,有點后怕。

“你知道那個越南人是怎么說的嗎?‘我們一點也不怕你們美國佬,我們只怕瘧疾。’你敢相信嗎?!…… 好了,我們談點別的吧。你們這次休整多久?”

“我也不知道,要看戰事的發展,隨時待命。所以我趕著來看你,說不定明天又出發了。”

“太感謝了,哥們兒。我應該很快就能回野戰排了。”

“別著急,哥們兒,養好了再說,到叢林里又沒啥好玩的。”

“但是我不能躺在這兒,無聊得很。”

“嗯,只要還在基地,我會常來看你的。”馬修跟泰勒緊緊地握了一下手,轉身走了。

在帳篷門口,他正了正軍便帽,瞇起眼睛適應了一下外面的光亮,朝著高地上的停車場走去。耳邊突然響起了那熟悉的嗡嗡聲,嚇得他趕緊摘下軍便帽,前后左右拍打起來。

如血的殘陽,把一個手忙腳亂的軍人的剪影映在了漸漸昏黃的天幕上……

幾天以后,戰地情報官將關于越戰瘧疾減員的調查報告送進了五角大樓,報告的摘要還被收入了白宮每天收到的越戰簡報:越南叢林戰中,瘧疾造成的非戰斗減員占比超過10%,竟然高于戰斗減員。3

就沒有好辦法對付蚊子和瘧疾嗎?五角大樓咨詢了美國醫藥界及相關的科技公司,給他們開出了空白的訂單。

在地球的另一邊,中國國防部也密切關注著胡志明小道上的情況,獲得了內容類似的報告:運送物資的隊伍從出發地到目的地歷時一個多月,在戰斗和行軍過程中,因為缺醫少藥,戰士們得不到及時的救治,瘧疾造成的減員和死亡非常嚴重。一支一千多人的隊伍在完成任務后,有時僅剩一百多人還具有戰斗力,其中大部分減員不是因為遭遇美軍的空襲和野戰部隊的伏擊,而是蚊子叮咬引發的瘧疾所致。4

時任國務院總理周恩來提出了同樣的問題:就沒有好辦法對付蚊子和瘧疾嗎?

就這樣,胡志明小道上的叢林戰在一個全新的維度上,在沒有硝煙的實驗室里,以更大的規模在地球的兩邊展開了。

這已經不再是地域性的武裝沖突,也不是全球性的競爭和博弈。

這是一場古老戰爭的延續:人類對抗蚊子及其攜帶的瘧原蟲。

注釋

1 1964年,美軍作戰部隊正式卷入越戰,“胡志明小道叢林戰”是越戰中最為慘烈的戰事。根據美國國家安全局的官方戰爭史,“胡志明小道”補給系統是“20世紀軍事工程的偉大成就之一”,是一項無與倫比的軍事壯舉,因為它所面對的是戰爭史上最為猛烈的空襲和地面攔截行動。

本章的寫作參考了1987年獲得奧斯卡獎最佳影片的美國電影《野戰排》以及其他描寫越戰的文學與影視作品,故事情節和人物純屬虛構,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2 Stephen Emerson, Air War Over North Vietnam: Operation Rolling Thunder, 1965 — 1968, Barnsley: Pen and Sword Military, 2018.

3 Beadle Christine and Stephen L. Hoffman, “History of Malaria in the United States Naval Forces at War: World War I Through the Vietnam Conflict”, Clinical Infectious Diseases, 1993, 16(2), 320 — 329.

4 Anonymous (Editorial), “Military Scientist Took War on Malaria from Jungle to Market” ,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January 1,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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