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抬眼，打量這個已經成為自己夫君的男人。燭光下，他凌厲的輪廓似乎柔和了許多，就連那道總是抿成直線的薄唇，此刻也微微上揚著。

——好像……也沒那么討厭？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狠狠掐滅。

——別忘了他是怎么把你押回京的！

賭氣似的，她抓起筷子開始狼吞虎咽。梁云舟也不攔著，只是倒了杯溫茶放在她手邊，自己則繼續慢悠悠地喝酒。

酒過三巡，芷含嫣終于放下筷子。

她偷偷打了個小飽嗝，忽然發現梁云舟正盯著自己看，目光幽深得讓人心慌。

“看、看什么看！”她強作鎮定地擦擦嘴角。

“看我的夫人。”梁云舟忽然伸手，指尖擦過她頰邊沾著的飯粒，“吃飯像只松鼠。”

“你才——”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怔怔看著梁云舟將那顆飯粒……放進了自己嘴里。

轟！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沖到了臉上。芷含嫣猛地站起來，卻不小心帶翻了凳子。

“我我我該卸妝了！”她慌不擇路地往妝臺跑，卻被鳳冠的流蘇纏住了發簪，疼得“嘶”了一聲。

一雙溫熱的大手突然從身后探來。

“別動。”梁云舟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解開糾纏的珠串，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當最后一根發簪被取下時，如瀑青絲傾瀉而下，帶著淡淡的茉莉香。

芷含嫣從鏡中看到，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梁云舟。”她突然轉身，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你為什么娶我？”

燭花爆了個響。

梁云舟沉默片刻，忽然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喂！你放我下——”

“因為。”他在她耳邊輕輕咬出三個字，“你欠揍。”

紅帳落下時，芷含嫣的驚呼被堵在了唇齒之間。

窗外，一輪明月悄悄躲進了云里。

——

天光微亮，晨曦透過窗紗，在喜帳內灑下一片朦朧的光。

芷含嫣迷迷糊糊地動了動，指尖觸到一片溫熱的肌膚。她下意識蹭了蹭，像只貓兒似的往熱源處貼得更緊，手臂也自然而然地環了上去。

——好暖和……

她閉著眼，臉頰貼在那堅實的胸膛上，甚至能聽到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等等，心跳聲。

芷含嫣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梁云舟近在咫尺的睡顏。

他的眉目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柔和，長睫低垂，呼吸均勻。而她，正像八爪魚一般緊緊纏在他身上——手臂摟著他的脖子，腿還大咧咧地跨在他腰間！

——天啊！

芷含嫣瞬間清醒，耳根燒得通紅。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抽身，卻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該碰的地方。

梁云舟悶哼一聲，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

芷含嫣僵住了。

梁云舟剛醒的眸子還帶著幾分慵懶，目光從她驚慌的臉，慢慢移到她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再往下——看到那條橫在自己腰間的腿。

他的眉梢微微挑起。

芷含嫣觸電般縮回手腳，一個翻身滾到了床榻最里側，差點撞上墻壁。她扯過錦被把自己裹成個繭子，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羞憤欲死地瞪著他。

“你、你別誤會！我睡覺一向不老實……”

梁云舟撐起身子，寢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鎖骨上幾道可疑的紅痕。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嗯，看出來了。”

芷含嫣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頓時眼前一黑。

——那些痕跡該不會是她……

她一把拉高被子蒙住頭，聲音悶悶地傳出來：“你快出去！我要更衣了！”

梁云舟卻不急不緩地下床，故意在她面前系好衣帶，又慢悠悠地倒了杯茶。

“急什么？”他抿了口茶，“今日要敬茶，母親特意囑咐，讓你多睡會兒。”

被子動了動，露出一條縫。

“真的？”芷含嫣狐疑地問，“你娘……不，婆母沒生氣？”

她可是聽說，高門大戶的新婦若是起晚了，定會被婆母責罵不懂規矩。

梁云舟放下茶盞，忽然俯身湊近。

芷含嫣嚇得往后一縮，卻聽他低聲道：“她高興還來不及——畢竟，抱孫子比較重要。”

轟！

芷含嫣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她抓起枕頭砸過去：“你胡說什么！”

梁云舟輕松接住枕頭，低笑著走出內室，臨走前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等芷含嫣梳洗完畢，已是半個時辰后。

言春捧著妝奩進來時，眼睛亮晶晶的：“小姐，梁家上下都夸您呢！”

“夸我什么？”芷含嫣正對著銅鏡戴耳墜，聞言手一抖，珍珠墜子差點掉在地上。

“說您和姑爺般配呀！”言春笑嘻嘻地幫她綰發，“今早姑爺特意吩咐廚房熬了紅棗粥，還說您……”

“說什么？”

“說您累著了，得補補。”

芷含嫣手一滑，簪子戳到了頭皮。

——梁云舟！

她咬牙切齒地在心里罵了那人八百遍，面上卻還得強裝鎮定。等梳妝完畢走到院中，發現梁云舟正在練劍。

晨光下，他身形矯健如游龍，劍鋒所過之處，落葉紛飛。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忽然挽了個劍花，收勢而立。

“夫人看夠了？”他額上沁著薄汗，氣息卻絲毫不亂。

芷含嫣別過臉：“誰看你了！我是在想……在想……”

“在想昨夜——”

“梁云舟！”她急得去捂他的嘴，又猛地意識到丫鬟們還在，趕緊縮回手，壓低聲音，“你再說我就、就……”

“就怎樣？”他劍眉微挑。

芷含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就不讓你進房門！”

梁云舟忽然大笑起來。

他隨手將劍拋給一旁的小廝，上前牽住她的手：“走吧，該去敬茶了。”

寬大的手掌溫暖干燥，牢牢包裹住她的指尖。芷含嫣掙了掙，沒掙脫，只好紅著臉任他牽著。

穿過回廊時，她偷偷抬眼，看到梁云舟線條分明的側臉，忽然想起昨夜他在耳邊說的那句“你欠揍”。

——這人……好像也沒那么可惡？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聽梁云舟悠悠道：“對了，今晚我早些回來。”

芷含嫣腳下一個踉蹌。

——收回剛才的話！

——這人簡直可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