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油煙氣還沒散盡,云澈就被傳呼機的蜂鳴吵醒。那臺老古董躺在枕邊,屏幕幽幽亮著,不是地址,而是一串星圖坐標——獵戶座腰帶三星的位置,正對應星海中學后街的“老楊燒烤”。
他揣上保溫桶出門時,母親正對著窗臺的星宿草出神。“這草…你張姨說后山采的?”她揉著消腫不少的膝蓋,眼底帶著久違的松快。云澈含糊應了聲,心像被那青銅鑰匙燙了一下。鐵盒里的觀測筆記,母親變好的關節,還有昨夜便利店的怪事…生活像一張被無形力量揉皺又攤開的舊報紙。
“老楊燒烤”剛開門,炭火還沒生旺。老板老楊叼著煙,正把一盆腌好的肉串搬到三輪車上。“喲,小云這么早?”他嗓門洪亮,震得棚頂鐵皮嗡嗡響,“給楚家小子送的?”
云澈一愣。保溫桶里是店長讓他送的“特殊外賣”,說是給東家的滋補湯。老楊抹了把汗,指關節粗大得嚇人:“就體育館后頭那個小院,門口有棵歪脖子槐樹的。那小子練劍狠,是該補補!”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不過你小心點,他家院墻高,狗兇得很。”
哪有什么狗。云澈按著坐標找到那處青磚小院時,只聽見木劍破空的銳響。楚星河在晨光里騰挪,白衣被汗水浸透,緊貼在少年人初顯輪廓的脊背上。他每一次揮劍,劍尖都帶起肉眼難辨的氣流,卷得地上落葉打著旋兒,竟隱隱排成北斗七星的勺柄形狀。
“放門口。”楚星河沒停,聲音帶著劇烈運動后的微喘。云澈放下保溫桶,目光卻被院角石磨盤吸引——磨盤中心嵌著一塊巴掌大的青銅圓盤,紋路和他鑰匙上的如出一轍,此刻正隨著楚星河的劍勢微微發光。
“好奇?”楚星河不知何時收了勢,氣息已平。他擰開保溫桶,里面根本不是湯,而是粘稠如蜜的青銅色膏體,散發著奇異的冷香。“星髓膏,”他用指尖沾了一點,抹在手腕一道新鮮的血痕上,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斂,“修復星力反噬的。”
云澈下意識摸向胸口,那里昨夜被鑰匙燙得發紅。楚星河瞥見他的動作,眼神銳利起來:“你的星脈不穩,鑰匙在強行引導。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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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堂屋的陳設簡單到近乎清寒,只有一張八仙桌,兩把椅子,墻角立著那個烏木劍匣。楚星河移開桌下的一塊青磚,露出幽深的洞口。一股混合著鐵銹、陳年紙張和某種冷冽金屬的氣息撲面而來。
“怕黑就抓著這個。”楚星河遞來一截劍穗,末端系著顆冰涼的青銅小珠。云澈握住它,跟著走下狹窄的階梯。
地下的空間遠比想象中大。墻壁上掛滿了各式古劍,劍身大多黯淡無光,唯有一柄通體黝黑、形制奇古的短劍,在楚星河靠近時發出低沉的嗡鳴。房間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座半人高的青銅星盤!星盤表面溝壑縱橫,鑲嵌著無數細小的暗色晶體,構成一幅繁復浩瀚的星圖。云澈一眼認出,那正是《天體力學》彩頁上的銀河系懸臂,只是獵戶座旋臂的位置,有一顆暗紅色的晶體,正微弱地搏動著,像一顆沉睡的心臟。
“這是‘渾天儀’殘件,”楚星河的手虛按在星盤邊緣,那暗紅晶體隨之亮了幾分,“真正的星圖核心。你手里的鑰匙,是啟動它的‘星匙’之一。”
就在這時,云澈胸口的鑰匙猛地灼燒起來!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按向星盤上某個不起眼的凹槽——形狀與他掌心的星形印記完美契合!
嗡——!
整個地下室劇烈震動!墻壁上的古劍齊聲長吟,灰塵簌簌落下。渾天儀表面的星圖驟然點亮!無數道細密的青銅色光線從溝壑中射出,交織成一片立體的、緩緩旋轉的銀河投影!獵戶座那顆暗紅晶體爆發出刺目光芒,一道紅光直射云澈胸口!
劇痛!仿佛有燒紅的烙鐵燙進心臟!云澈悶哼一聲,踉蹌后退,鑰匙印記的位置皮開肉綻,滲出帶著星砂微光的血珠。
“云澈!”驚呼聲從入口傳來。林小滿不知何時站在階梯口,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線裝書,臉上血色盡褪。她幾步沖上前,毫不猶豫地撕開自己襯衫袖口——內襯里縫著幾個小瓷瓶。她飛快地挑出一個青瓷小瓶,倒出冰藍色、散發著濃郁藥香的膏體,用力按在云澈灼傷的胸口。
刺骨的冰涼瞬間壓下了灼痛。云澈喘著粗氣,看見林小滿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額角滲出細汗。她帶來的那本書攤開在地上,泛黃的書頁上,畫著一模一樣的渾天儀,旁邊朱砂批注:「星匙共鳴,星門將啟,持鑰者首當其沖,星砂灼脈,唯‘寒玉髓’可解」。
楚星河臉色凝重地關閉了星盤。光芒斂去,地下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藥膏揮發出的清冽氣息。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云澈的痛苦,林小滿的急切,楚星河的深沉。空氣里彌漫著藥香、金屬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命運驟然收緊的張力。
林小滿扶著云澈坐下,指尖還殘留著藥膏的冰涼和他皮膚的溫度。“寒玉髓是我家傳下來的,”她聲音有些發緊,避開云澈探究的目光,“專門應對…這種情況。”她彎腰撿起書,指著那條批注,“我查了一晚上家藏的古籍,才找到這個。觀測者,護劍者,持鑰者…我們三個,被拴在這星盤上了。”
楚星河沉默地擦拭著那柄嗡鳴的黑劍劍身,手指撫過劍脊上幾道細微的裂痕。“星力反噬,”他聲音低沉,“昨夜強行引動星圖,劍靈受損,星髓膏是修復它的。”他看向云澈胸口的傷,眼神復雜,“看來強行開啟的代價,比預想的大。你的星脈太弱,承受不住完整的星匙之力。”
云澈感受著胸口的冰涼,那灼痛雖緩,卻留下一種奇異的空虛感,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剛才的紅光抽走了。他看著眼前兩人——林小滿眼底的擔憂藏不住,楚星河緊抿的嘴唇透著凝重。便利店的鐵盒筆記、母親的星宿草、這神秘的地下星盤、還有三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聯系…市井的煙火氣下,巨大的、冰冷的宇宙齒輪,正咔噠作響地開始轉動。而他,這個只想讓母親病好起來的窮學生,已經被死死地卡在了齒輪的咬合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