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掙扎、痛苦和一種無法言說的脆弱。
最終,我只是倉惶地移開了視線,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阮司離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地、固執地看著我,等待著一個答案,一個遲到了三年的審判。
走廊的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將他眼底翻涌的復雜情緒隱藏得更深,也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莫測而危險。
走廊的寂靜被阮司離那句“那件事……你還在怪我?”徹底撕裂。
我只覺得一股冰冷的血液從心臟直沖頭頂,又在瞬間凍結,讓我渾身僵硬,指尖冰涼。
那些刻意塵封的、帶著酒氣和混亂不堪的畫面碎片,伴隨著巨大的羞恥和痛苦,狠狠撞向我的意識壁壘。
我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阮司離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干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怪他?
怨他?
還是……怪那個愚蠢又失控的自己?
那晚的記憶模糊又尖銳,表哥婚禮上刺眼的紅毯,自己灌下去的一杯杯烈酒,心碎成齏粉的絕望……然后是阮司離模糊的臉,滾燙的皮膚,糾纏的氣息……醒來后的天崩地裂和落荒而逃。
三年來,我用時間和距離筑起高墻,拼命學習工作麻痹自己,就是為了忘掉這一切。
可阮司離只用一句話,就讓我所有的努力土崩瓦解。
我攥緊的拳頭指甲深陷掌心,疼痛讓我找回一絲清明。
不行,不能在這里崩潰,更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我不是為了重溫舊夢或清算舊賬才回來的!
我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眼中那瞬間的脆弱已被強行壓下,換上一種近乎冷漠的疏離和倔強:“阮司離,過去的事……沒什么好提的。”
我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平穩,卻掩不住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現在只想解決眼前的問題。”
“眼前的問題?”阮司離重復著,眼神銳利如刀,將我強裝的鎮定輕易劃破。
他微微傾身,那股熟悉的、帶著侵略性的清冽氣息再次將我籠罩,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了然于胸的冰冷,“你是指瞿氏集團那個巨大的窟窿?
還是你父親瞿正峰,為了填補那個窟窿,正迫不及待想把你‘賣’個好價錢,逼你去聯姻?”
瞿頌安瞳孔驟縮,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他知道了!
他竟然全都知道了!
一股被徹底剝光、無所遁形的羞恥感和憤怒瞬間席卷了我。
父親歇斯底里的怒吼和母親無聲的眼淚再次浮現在眼前——那個曾經也算殷實的家,如今搖搖欲墜。
父親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將我從國外緊急召回,不是溫暖的港灣,而是一場赤裸裸的交易談判桌。
我激烈反抗,指責父親把我當貨物,換來的是父親摔碎的茶杯和“不孝女”、“不顧家族死活”的痛罵。
“你調查我?!”我聲音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受傷。
阮司離沒有否認,只是眼神更深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瞿頌安,京城就這么大。瞿氏資金鏈斷裂,多個項目停擺,銀行接連催貸的消息,還用得著特意去‘調查’?你父親病急亂投醫,試圖接觸的每一個‘潛在買家’,都成了圈里的笑柄和談資。”
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我的心上。
是的,這就是我狼狽回國的真相。
什么狗屁同學聚會,不過是我逃避那個令人窒息的家、逃避父親緊逼的臨時借口。
我以為能在這里喘口氣,卻一頭撞進了更深的漩渦中心——阮司離。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試圖用憤怒掩飾內心的恐慌和無助。
我轉身就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站住!”阮司離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釘住了我的腳步。
“瞿頌安,收起你那可笑的自尊心。你以為憑你現在,除了接受你父親的安排,或者等著瞿氏徹底破產清算,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我完全覆蓋在陰影里,聲音低沉卻極具穿透力,“銀行的大門,早就對你父親關上了。
至于你那些所謂的‘朋友’、‘世交’……”他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充滿了洞悉世情的嘲諷,“你回國這幾天,碰的釘子、吃的閉門羹,還不夠讓你清醒嗎?”
瞿頌安的身體微微顫抖。
他說得對,殘酷得讓我無法反駁。
回國后,我放下所有驕傲,陪著父親四處奔走,低聲下氣地求人。
那些曾經和瞿家稱兄道弟的叔伯,要么避而不見,要么打著哈哈哭窮,銀行經理的公式化笑容背后是冰冷的拒絕。
每一次滿懷希望的拜訪,換來的都是更深一層的絕望和屈辱。
我真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世態炎涼,什么叫窮途末路。
“所以呢?”我猛地回頭,眼眶微紅,倔強地瞪著他,像一只被逼到絕境卻不肯認輸的小獸,“阮總這是來看我笑話?還是大發慈悲準備施舍?”
阮司離看著我強忍淚意的模樣,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劇烈地翻涌了一下,快得讓人抓不住。
他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煩躁,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靜和掌控感,拋出了他的目的:“跟我合作。”
我愣住了:“……什么?”
“我注資瞿氏,解決你們目前的資金困境,穩住核心項目。”阮司離說得清晰而直接,仿佛在談一樁普通的生意,“作為交換……”
“不可能!”我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聲音尖銳。
跟他合作?跟這個知道我所有不堪往事、見證過我最愚蠢暗戀、還與我有過最混亂一夜的男人?
這比接受父親的聯姻安排更讓我難以接受!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永遠低人一等,永遠抬不起頭。
“不可能?”阮司離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眼神卻冰冷如霜,直直刺入我的眼底,“瞿頌安,收起你那套‘不想和我有聯系’的矯情。你以為你還有選擇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