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在皇后身邊,也有些日子了?!?
婢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喏,你去把這個撒到皇后宮里,最好是靠近她歇息的地方?!?
美人榻上,女子手持羅扇,身姿嫵媚,只是一張清麗的小臉卻毀了大半,疤痕猙獰,如同鬼魅。
“娘娘,這是?”
“如今她剛入后宮,地位不穩,肯定急著懷上龍嗣,這藥粉里加了麝香,味道極弱,如若不是精通藥理之人,根本聞不出來?!?
“要是事情敗露……”婢女面色猶疑,看著那包藥粉卻遲遲不敢接過。
“那就要看你了啊,我的好春華。”女子用羅扇掩面,輕笑出聲,手里,卻把玩著一塊長生鎖。
“奴婢,奴婢明白了?!贝喝A看著長生鎖,瞳孔驟縮,那是她妹妹的長生鎖!春華咽了咽口水,顫巍巍的接過了那包藥粉。
鳳儀宮。
“娘娘,今個奴婢瞧見春華往柳嬪那邊去了?!?
“柳嬪?”臧清鸞蹙了蹙眉,腦海里浮現出柳嬪的臉來,長的柔柔弱弱,家世不好,行事畏畏縮縮,靠資歷熬到了嬪位,不得寵也不爭寵,并不顯眼。
“你派個人悄悄跟著她,看看她要做什么,不要打草驚蛇。”臧清鸞對著月桃吩咐。
“本宮要是沒記錯,請安的時候,瑜德妃沒來?”
“回娘娘,聽說這瑜德妃從皇上還是王爺時就跟著他,恩寵無限,但是鮮少露面,如今后宮里的老人除了瑾貴妃和賢妃,都走的差不多了,這位瑜德妃娘娘幾乎沒有人見過?!痹绿艺f著,也覺得奇怪。
臧清鸞沒有說話,眉頭越皺越深。
“春華回來的時候讓蘭心陪著?!?
“奴婢明白了?!痹绿业哪樕兊媚仄饋怼?
春華回到了鳳儀宮,到了臧清鸞住的寢殿,四下環顧,春華悄悄掏出了藥粉撒進了窗前的土里。
屋頂上,蘭心靜靜看著春華把藥埋進土里,又留了一點粉末揣進懷里,而后匆匆往綺春殿走去。待到春華走遠,蘭心從屋頂上下來,扒開土聞了聞,立刻變了臉色。
“娘娘,春華在您寢殿窗前的土里撒了藥粉,奴婢剛剛聞了聞,里面有麝香,不過奴婢藥理淺薄,還是請太醫來看一看罷。”
“去宣張太醫過來,不要聲張,就說最近入秋,本宮有些著涼?!?
“是?!?
等張太醫到了殿內,臧清鸞已經讓人把那捧土挖了出來,用手帕包著放在案上。
張太醫路上聽蘭心說了此事,不敢耽擱,匆匆行了禮就上前辨認。
“娘娘,此藥劇毒無比,若是長此以往,先是不能生育,而后心氣郁結,經脈堵塞,讓人體虛而亡。”
如此狠毒的藥,盡管他從醫多年,也是頭一回見。
“什么?春華她怎么敢?”
月桃嚇了一跳,若非娘娘機敏,恐怕已經著了那人的道。這后宮之中,竟有心思如此陰毒之人!
“這藥,要多久起效?”臧清鸞問。
“大概月余?!?
臧清鸞略一沉吟,揮揮手讓人退下了。
“你說,春華往綺春殿去了?”
“是的娘娘,奴婢今個看見的。”
“本宮知道了,退下吧?!?
是啊,春華不過一個小小婢女,怎么敢呢。
今天正好是十五,按例,皇上會留宿鳳儀宮。
侍寢過后沒幾日,臧清鸞讓春華去御膳房拿酸食。
春華心底驚疑,面上卻不顯,應了一聲便去了。
春華走后,臧清鸞揮揮手,讓暗月跟上。
暗月是臧清鸞無意間救下的,很忠心,早年用男子身份在兵營待了幾年,功夫很好。
過了一會,進來一個面生的小宮女。
“參見皇后娘娘,春華姑姑說急著去茅房,讓奴婢把這酸杏送來?!毙m女很是忐忑,身子一抖一抖的。
“不是什么要緊事,瞧你嚇得,倒像是本宮怎么著你了似的?!?
“起來罷,月桃,送人出去?!?
月桃應了聲,領著小宮女往外走,月桃看著她擔驚受怕的模樣,心下生憐,悄悄塞給小宮女一個鐲子。
“瞧你是新來的吧,不用怕,皇后娘娘最和善了,看你這樣,應該受了不少苦楚,這鐲子你拿著,還能貼補些?!?
“奴婢謝過月桃姑姑,謝過皇后娘娘。”小宮女很是感激,行了個大禮。
“快起來,讓人看見成什么樣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個宮的?”月桃急忙扶起她,卻看見她領子里一道道的傷痕,青紫交加,觸目驚心。
“你……”月桃欲言又止。
“奴,奴婢叫落秋,是芳韻宮的,奴婢還有事,奴婢先走了?!甭淝镂孀☆I子,急急忙忙跑走了。
“哎……”月桃還想說什么,卻又記掛著娘娘的吩咐,回宮去了。
“娘娘,問過了,名叫落秋,是芳韻宮的?!?
“芳韻宮?那不是瑜德妃的宮殿么?”
暗月進來回話,說春華往芳韻宮去了,進去大概半炷香的時間,現在正往回趕。
臧清鸞心里有了個猜測,揮揮手讓人退下了,她自己,也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
“娘娘——奴婢回來了,娘娘?”春華四下環顧,沒有瞧見臧清鸞,月桃她們也不在。
“皇后娘娘呢?”春華抓了一個路過的小太監問。
“回姑姑,娘娘說悶著無趣,帶著月桃她們去御花園了?!?
春華又問了幾個宮人,都是差不多的回答,她稍稍安心,再次來到了那扇窗下。
正欲動作之際,突然沖出來幾個宮人把她按住,沖在最前面的正是月桃。想害她們家娘娘,簡直做夢!
春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中計了,想起自己的家人,春華狠了狠心,也未做反抗,被宮人壓著“撲通”一聲跪下。
“娘娘,這是剛剛的藥粉?!碧m心小心把藥粉捧到了臧清鸞面前。
“去宣張太醫。”
“是,娘娘。”
很快,張太醫便到了,草草行了個禮,張太醫立刻上前辨認。
“娘娘,此藥陰毒至極,如若不是及時發現,恐怕娘娘已經……”
“去稟報皇上?!?
月桃聽的心驚肉跳,聽見這話一溜煙沒影了。
“皇上駕到——”
軒轅邈快步走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眾妃嬪。
“怎么回事?”
“回皇上,娘娘今日去御花園散步,正巧碰見了春華準備下毒,這才驚動了皇上?!?
“稟皇上,這毒實在陰毒,不過月余便能使人虛弱而亡,且無從可查,若非發現及時……”張太醫上前稟報。
虛弱而亡…無從可查……軒轅邈聽著,腦海中卻浮現另一人的臉。
“春華,你可有什么話說?”臧清鸞上前一步,冷冷地問。
“我沒有什么想說的,不過是我看你能得到圣寵心生嫉恨,這才想要下毒而已?!贝喝A面色平靜,像是早就知道了那般。
“你一個宮女,如何能有這種陰邪之物?”
春華不欲多言,她的任務完成,正準備咬舌自盡,臧清鸞卻快她一步:“來人,給我卸了她的下巴!”
春華的下巴被卸掉,只能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她怨毒的瞪著臧清鸞,她若是完不成任務,她的家人怎么辦?
“春華,你若是說出來,興許只怪罪你一個,你若是不說,你的家人說不定還要受牽連,就算不死,活的也不會光彩。”
臧清鸞眼神陰冷,這后宮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入宮不過月余,竟遭如此算計。
“春華,本宮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春華只是死死的瞪著她,因為下巴被卸掉,口水一直往下淌,看著十分不雅。
“呵,你還真以為本宮拿你沒辦法?”
見春華不說話,臧清鸞沒了耐心,拍拍手,示意把人帶上來。
落秋用不用去的跟著,宮人小心翼翼的進來,她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大氣都不敢喘,一路上腿都在打顫,見到皇上,她竟是被嚇得直接跪下。
“奴…奴婢,奴婢參見皇上!”
“你知道什么,盡管說,朕絕不會偏幫。”
軒轅邈看著這番景象,面上已然有些慍色。
“回…回皇上,奴婢是芳韻宮的灑掃宮女,前幾日看見春華進了芳韻宮,就留了個心眼,奴婢看見她拿了一包藥粉似的東西,怕她生事,就悄悄告訴了鳳儀宮的宮人,不成想誤打誤撞,真就捉住了這賤婢?!?
落秋恨恨的看了春華一眼,皇后娘娘多好啊,比芳韻宮那位不知好了多少倍,也不苛待下人,春華怎么這么不識抬舉呢。
“芳韻宮?”
軒轅邈皺了皺眉,那不是瑜德妃在的宮殿嗎?
“皇上,這等陰毒之人藏在后宮,恐人心不穩,若是流入民間,更是不可設想,此事事關重大,臣妾懇請皇上,下令搜宮?!标扒妍[跪下來,一字一句道。
敢害她,那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
軒轅邈本想拒絕,覺得小題大做,但腦中無故浮現出那人的死狀來。
……
“那便依皇后所言,搜宮?!?
芳韻宮,女人拉過春華的妹妹,拿起刀就刺了下去,面上的傷疤猙獰可怖,女孩被嚇得哇哇大哭,卻被一刀割了舌頭,女孩喉嚨里嗚咽著,血水和口水不住的往下流。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本宮要你何用?”
似乎是不夠解氣,女人又剜了她的眼睛,一個一個拔了她的指甲,又一根根的切掉了她的手指,甚至牙齒都一顆顆的被拔了下來,血沫濺到了春華父母的臉上,兩人看著四處翻滾的眼珠,被嚇得反胃,卻只能死死忍著。
“吃!本宮命令你們吃下去!不然就都去死!”
瑜德妃已經有些瘋癲,她看著春華的父母,如同看一個逗趣的玩意。
看著這滿地的血腥與散落一地的斷肢,春華父母面如菜色,遲遲不敢動彈。
“娘娘,皇上那邊下令搜宮了,再不處理,恐怕是來不及了。”
正當瑜德妃要對春華父母發難時,婢女進來稟報。
婢女進來看了一眼殿內的慘狀,內心毫無波瀾。
她對這種事似是司空見慣,面上十分平靜。
“急什么?本宮對他有恩,他還能真動了本宮?”
女人剜出女孩的心臟,隨手把尸體扔給了宮女。
“處理干凈。”
軒轅邈在前,眾人在后,跟著宮人走過一座又一座宮殿。
快到芳韻宮的時候,卻隱隱聞見一股血腥氣。
眾人皺了皺眉,一路上風景都十分秀麗,空氣滿是草木熏香的味道,驀然聞見一股血腥味著實有些詫異。
宮女還在處理著女孩的尸體,見有人過來,宮女唇邊緩緩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你這是在做什么?”李公公上前,厲聲問道。
“奴婢,奴婢參見皇上,參見各位娘娘,見過公公?!睂m女受了驚嚇那般,想要去遮掩尸體,然而侍衛已經快她一步,把尸體抬到了皇上面前。
尸體的死狀過于慘烈,把眾人嚇得不敢直視,一個個捂著帕子干嘔。
“本宮問你,這尸體從何而來,為何會出現在此處?”臧清鸞倒是淡定的多,干嘔了兩聲便整理好了儀態,從容上前詢問宮女。
“皇后娘娘,奴婢要告發瑜德妃!”
宮女上前一步,撲通一聲跪下,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
“此人是春華的妹妹,瑜德妃就是用春華的家人要挾春華給皇后娘娘下毒的!”
“瑜德妃還苛待下人,動不動就虐殺宮人,奴婢身上的傷可以作證!”
宮女咬咬牙,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衫,裸露的皮膚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傷痕和各種各樣的疤,有些得不到處理的,已經化膿發黑,散發著一種腐爛的臭味,有些時候比較新的,才剛結了血痂。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這位素有賢名、深居簡出的瑜德妃竟是如此行徑。
此時又有幾個太監宮女跪下,紛紛揭露瑜德妃的惡行,他們身上的傷一樣的觸目驚心。
“去傳瑜德妃?!被噬系穆曇艉芾?,像萬年不化的冰。
春華看見妹妹的尸體,身子不住的顫抖,她的眼中溢出兩行血淚,她劇烈的掙扎著,想要上前,卻被人死死按住,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悲憤的嗚咽。
“春華,你可還有想說的?”臧清鸞看著春華,神色不明。
春華使勁的點頭,臧清鸞讓人把她的下巴又裝了回去。
“奴婢說,奴婢說!是瑜德妃娘娘讓奴婢這么做的,她說會善待奴婢的家人,卻虐殺了奴婢的妹妹!娘娘,您要為奴婢做主啊娘娘!”
春華癱坐在地,竟是連行走的力氣都沒有,掙扎著一點點爬向尸體,看見妹妹的死狀,春華渾身發冷,她顫巍巍的伸手撫摸著妹妹的臉,看見妹妹空空如也的胸膛,鮮血淋漓的雙臂,她腦子里的弦嘣的一聲斷了,抱著尸體聲嘶力竭地哭喊。
“你已是待罪之身,如何讓本宮為你做主?”
臧清鸞看著她,神情沒有多少變化。
如果春華對她忠心,如實相告,她未必不能救下春華的妹妹。
可她沒有,甚至生了害她的心思,如今這般,只不過是她自己的因果罷了。
“只要娘娘能保全奴婢的父母,奴婢愿以死謝罪!”
春華重重的磕著頭,爬過來想要扯臧清鸞的衣角,又想起來自己手上的血污,急忙在衣服上擦了擦。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您最是心善,求娘娘為奴婢主持公道!奴婢自知此舉僭越,奴婢,奴婢甘愿以死謝罪!”
臧清鸞勾了勾唇,讓春華起身,正欲說些什么,瑜德妃這時被帶了出來。
“瑜德妃,人證物證俱在,你可有什么話說?”
軒轅邈眼里,是止不住的失望。
他眼里的失望卻刺痛了瑜德妃的眼睛。
“好啊你們,竟然串通一氣告發本宮。”
瑜德妃語氣平靜,視線掃過那些瑟瑟發抖的太監宮女,有些覺得諷刺。
“是我,都是我做的。”
“為什么?”軒轅邈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他一直以為瑜德妃最是賢良,那年奪權,有人放火準備害他,是瑜德妃救他出了火海,自己卻被毀了容,這些年,他自認從未虧待過她,風光體面,全都給了她,她還有什么不滿意?
“為什么?哈,軒轅邈,難道你不應該愛我嗎?”
瑜德妃笑起來,有些瘋癲,又有些迷茫。
“我救了你那一年,你對我柔情蜜意,可是后來呢?”
“這么多年,你給我恩寵卻沒有子嗣,你若是真的愛我,有愧于我,為何不愿意給我子嗣?”
“你所謂的恩寵和情分,不過是你的施舍!你每次來時眼底的可憐,真當我看不到嗎?”瑜德妃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你從來就沒有心!當年的王妃多好啊,好到即使是我這樣一個惡毒的人都挑不出半點錯來,可是你呢?三心二意,讓她日日被苦痛煎熬,所以,我送她走了,你知道嗎,她臨死前還在盼望能得到你的愛,我在一旁守著她,罵她愚蠢,卻又可憐她就這樣香消玉殞,軒轅邈,你到底愛誰,你又可曾真的愛過?”
“你真當我救你是因為愛你嗎?我只不過是舍不得讓王妃傷心,這么多年,你騙我,我也騙你,是不是很公平?”瑜德妃大笑著,神色癲狂。
“姐姐,王妃姐姐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真心愛重的丈夫!”
“你被情所困,死的那樣凄慘,你愛的人卻夜夜沉醉溫柔鄉,早忘了你姓甚名誰!”
“值得嗎?值得嗎!”
瑜德妃笑著笑著,帶出了淚,她看著軒轅邈陰沉的表情,只覺得無比暢快。
軒轅邈的臉色黑沉如墨,當年的王妃竟真的是她殺的。
“來人,瑜德妃瘋了,帶下去,從今日起褫奪封號,打入冷宮,”
“皇上?!标扒妍[攔在了前面。
“皇后還有什么話說?”
“此人如此惡毒,只是打入冷宮,未免太輕了些,更何況她身上還有那等毒物,恐攪的人心不寧,況且這芳韻宮,恐怕也不能住人了,臣妾以為,不如把她幽禁芳韻宮,找個合適的時機賜死?!?
軒轅邈思索了一會,覺得她這樣確實更加穩妥,于是輕輕頷首:“那便依皇后所言,把羅氏幽禁芳韻宮,擇日賜死?!?
眾妃嬪散去后,都開始思忖起皇后的手段來,看著柔巧,實則狠辣,勸的動皇上,執掌中宮,有些恩寵,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對下人很好,恩威并施。經此一遭,皇后的威望也算是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