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半,校園科技樓的燈依舊亮著。
實驗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在夜色中機械地響著,伴著顯示器的藍光,讓整間屋子都顯得陰沉沉的。
江嶼坐在最靠窗的工位,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臉色鐵青,眼下兩道明顯的黑眼圈像是宣告著:他已經快熬廢了。
“還是不行?!标惸嗔税杨^發,疲憊地靠在轉椅上,“這報錯信息太詭異了,我們主邏輯沒動過,怎么突然標簽模塊就崩了?”
江嶼沒回答,眉頭擰得死緊,眼神卻沒有離開屏幕半秒。
這已經是他們排查的第五個小時。APP明天就要開啟內測,今晚的數據跑不通,整個項目可能就要涼。
“我懷疑是昨天前端更新了UI接口后,觸發了某個沒被定義的空指針?!标惸珠_始自言自語,“可我回滾了一遍也找不到路徑…”
江嶼終于冷聲開口:“廢話少說,調日志,看后端和數據庫聯動記錄。”
陳墨小聲“哦”了一聲,摸出耳機繼續干活。
這時,實驗室門被輕輕推開,一束溫和的暖黃燈光照進來。
“那個……打擾一下?!币粋€略帶遲疑的聲音響起。
蘇念安抱著自己的畫稿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些剛才從外面吹來的涼氣。
“我來……送插畫稿的?!彼咽掷锏耐该魑募p輕放在桌邊,“明天李教授說要一起展示,這幾張是概念頁的最終定稿。”
沒人理她。
不,是有人注意到她了。只是那個人,眼神依舊定定地盯著屏幕,像是看見了她,又好像完全沒空搭理。
“你還沒回去?”陳墨摘下耳機,聲音啞啞的,“都快凌晨了。”
“嗯……明早來不及交,就想著先送來。”蘇念安朝他點點頭。
然后,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江嶼面前那塊布滿密密麻麻代碼和紅色報錯信息的屏幕上。
“出問題了?”她遲疑地問。
“代碼崩了?!标惸嘈?,“核心模塊跑不動了。”
“是……用戶標簽那塊?”她瞇眼看了一眼,“我剛剛看到你們屏幕上跳出一行……好像是‘user_tag_self_define’……”
江嶼猛地抬頭,眼神如同獵鷹般銳利,瞬間鎖定她:“你剛才說什么?”
蘇念安下意識退了半步:“我、我不是故意看的,就是一眼瞥見……我記得前幾天整理問卷反饋,有個新生寫了句吐槽,說APP的標簽分類太死板,‘希望能自己加夜貓子標簽’,當時我看完還笑了一下,就記住了。你們是不是最近改了標簽邏輯?”
江嶼一言不發,猛地轉回椅子,手指開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
“哇哦?!标惸@嘆,“這還真是……”
“閉嘴?!苯瓗Z低聲道,但語氣不似往日那般刺耳,像是在克制什么。
幾分鐘后,實驗室陷入一片死寂。江嶼的臉色終于從鐵青轉為難得的沉穩,嘴角甚至——雖然極其輕微——浮起了一道不易察覺的弧度。
“找到了?”陳墨小心翼翼地問。
江嶼點頭,喉結動了動,轉向蘇念安。
“你怎么想到的?”他聲音低啞,帶著一絲復雜情緒。
“就……那天整理報告時看到的反饋,我記得那條評論提到‘自定義標簽’,剛才看到你們屏幕上的關鍵詞,聯想了一下……”蘇念安小聲解釋。
江嶼盯著她好一會兒,忽然冷哼一聲:“瞎貓碰上死耗子。算你運氣好,沒讓項目開天窗?!?
“……”蘇念安張了張嘴,決定不爭辯。
陳墨倒是笑了:“學妹,你這叫臨門一腳??!江嶼搞了一晚上都沒想明白,結果你幾句話給點醒了!”
“啊……”蘇念安撓了撓頭發,“能幫上就好。”
“聽見沒?人家學妹是救星!你快謝謝人家!”陳墨一邊說,一邊推了推江嶼的肩膀,活像哄熊出洞。
江嶼眉頭一跳:“……啰嗦。測試環境恢復了,跑一下壓力測試?!?
說完,他頭也不抬,繼續敲他的鍵盤,臉卻偏偏紅了點。
蘇念安悄悄眨了眨眼,覺得眼前這位冰山臉,似乎有那么一絲、微妙的……人氣?
就在這時,實驗室里響起了李教授的語音電話,開的是外放。
“喂?解決了沒?”
“報告李教授,剛剛找到了是標簽分類路徑報錯,目前已修復?!标惸悠稹?
“太好了!”李教授明顯松了一口氣,“啊,是念安幫的忙,多虧了念安的細心!江嶼啊,我之前就說,團隊協作很重要。你再聰明,項目也不是一個人能扛的!”
江嶼“嗯”了一聲,沒反駁也沒解釋。
通話結束后,實驗室再次陷入一片安靜。
蘇念安輕輕收起文件袋:“那……我先走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她還沒走遠,陳墨忽然沖她喊:“學妹!你明天中午來展示的時候,一定要站江嶼旁邊!”
“?。繛槭裁??”她愣住。
“因為這樣才像個‘互助成功小組’??!”
蘇念安一邊走一邊忍不住笑出聲,覺得陳墨這人真是項目組里唯一的活人氣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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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
陽光透過教學樓的玻璃天井,灑在美術系交互展示廳里。
展示臺上,蘇念安一邊將插畫打印件擺好,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昨晚江嶼那句“瞎貓碰死耗子”,越想越想笑。
突然,她注意到桌面角落多出一個陌生的小紙袋。
“咦?”她狐疑地看了看四周,沒人。
紙袋很輕,打開一看,里面是她上次在美術系小群里提過的——那款火到限購、苦買無門的“宇治抹茶生巧”。
包裝精致得過分,封口貼上寫著幾個字:
“難吃,處理掉?!?
熟悉的毒舌風格,一眼識破是誰。
蘇念安抱著那盒巧克力坐在椅子上,低頭輕輕一笑,仿佛有什么從心底悄悄冒出芽來。
她瞇著眼,看向不遠處那個正專注調試投影展示設備的男生。
陽光落在江嶼的側臉上,五官冷峻,神情專注。
她忍不住想起那晚他的神情,從冷峻到疑惑,再到察覺問題時眼角微挑的那一瞬。像寒冰下涌動的溫泉,明明在意,卻總要用冷言掩蓋。
“毒舌男神的謝禮,還真是……別致。”她喃喃自語。
但她嘴角,卻慢慢揚起一抹笑。
不是禮貌的,也不是調侃的,而是,那種剛剛萌芽的、屬于某種不明情愫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