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號上午，97年研究生招生考試正式開始。

雨雪已經停了，氣溫卻沒有回升，天氣預報未來的三到五天內仍然會有強冷空氣繼續南下。李想喜歡這個時候的季節，冷暖分明，不像后來慢慢的到了冬日，漢市大雪慢慢絕跡。

冬日里總是帶著噼里啪啦的靜電，和干的起皮的嘴唇。

兩世終究不同，前一世，此刻政治卷子已經發下來了，自己正在奮筆疾書。

而這一刻，奮筆疾書的是寧青眉，而自己則袖著手在凜冽的寒風中在珠城一中的大門口溜達。

李想忽然有些恐慌，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么？還是只是一場回到過去的游戲？

自嘲的一笑，湊近校門口的紅薯烤爐，烤紅薯的香氣讓他再次確定了這是個真實的世界。

“老板紅薯多少錢一斤！”

“八毛一斤，要一個？”烤紅薯的大叔戴上滿是紅薯汁的線手套，紅彤彤的雙頰全是喜悅。

“來一個！”李想嘴里蓄滿了口水，前世四十歲以后血糖就不穩定，碰到烤紅薯的攤位再饞也只能繞道走，悲傷的回憶。

大叔熟練的從油桶改造的烤爐里掏出一個大個的。

“兩塊五，您給兩塊四！”李想不由得咧開嘴笑，淮海地區的民間，二百五是罵人的話，碰到二百五這樣的數字，大家總是不自覺的避開。

“給你五塊，一會再要一個！大叔，你怎么一大早的在這里擺攤啊？早上吃紅薯的可不多！”李想替寧青眉提前預定了一個，一邊左右手捯飭，抵御烤紅薯的熱度，一邊和大叔閑聊。

“我姑娘在里面考試呢，我是來陪她的，閑著也是閑著，我推個爐子過來，還能烤烤火，等我姑娘出來還能吃上熱乎飯！”大叔拍了拍圓爐圍子上的用小棉套包起來的飯盒。

“哎呦考研究生啊，您把孩子培養的可不錯！”

大叔嘿嘿直笑，臉上全是喜樂：“這孩子打小聰明，學習又肯下苦工，可不像我小時候，就貪戀著玩，你看現在，我烤紅薯了吧？”

大叔倒是對自己的境遇坦然接受。

“你們家姑娘考那學校畢業的啊？什么專業。”大叔一直站著，左腳跨在烤爐的輪角上，李想坐在大叔自備的凳子上剝紅薯皮。

“嘿，財經大學計算機專業畢業的，我也不太懂，說是學什么編……”

大叔敲了敲腦袋。

“編藍？編籃子？”

李想哈哈大笑：“大叔，編程吧？到您這給人改成編籃子了。”

紅薯大叔也笑：“我上學少嘛，不過我姑娘上學多，她說考試有把握著呢？”

“您老就等著享福吧，你家姑娘學了個好專業！”李想塞進嘴里一塊紅薯，燙的直咧嘴。

“計算機專業畢業，稍微會點外語，這時候就能進外企，要是研究生出來，大叔這紅薯攤子那是不用擺了。”

李想這么會聊天，大叔樂的直搓手。

“爺們，來一根？”紅薯大叔掏出了一盒‘大雞’香煙，遞過來一根。

“大叔你這檔次可不低。”

“嗨，我平時哪舍得抽這個煙，姑娘考試，求個‘大吉大利’！”李想笑著接過夾在耳朵上，繼續對著烤紅薯使勁。

“你這也是送人考試？”

“我媳婦！”李想大言不慚，八字還沒一撇呢，先稱呼上。

“那你可得看緊了，別考上研究生被人劃拉走了。”大叔開玩笑，其實也是在描述社會現實，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的故事在這個年代也不少。

“那要真這樣，我去給您當上門女婿！”李想和大叔胡扯！

“哈哈，那倒是行，你小子長的不錯，估摸著也是大學生吧？”大叔拿眼睛上下打量李想。

“哎大叔，您可不能當了真啊？我這有媳婦了呢。”

“嘿嘿，我姑娘可漂亮，還看不上你吶！”哪個當爹的不覺著自家姑娘漂亮呢？

“那我先實習實習，又香又甜的烤紅薯吶！都來看看。”李想拍拍手，扯著嗓子嚎了一聲。

……

就這么說說聊聊，李想圍著烤紅薯爐子不時的烤烤火，不一會就快到十一點鐘，一中的大門口已經有考生陸陸續續的走出來。

十一點，考試正式結束，人越來越多。

李想只是眼盯著大門口，尋找寧青眉的身影，冷不防旁邊脆脆的一聲：“爸，冷不冷吶？”

聞聲回頭，紅薯爐邊多了一個扎馬尾的姑娘，將近一米七的個子，正和烤紅薯的大叔熱乎著吶。

宋佳么？李想有一瞬間恍惚，這女子生的太颯了，臉上不施一點粉塵，碎花的小棉襖雙臂上還帶著護袖，配著肥大的軍褲，竟然不能遮掩清挺端莊的身形。

“小伙子，我姑娘漂亮不？”烤紅薯的大叔正從爐子里掏出一個明黃黃的包子塞在女兒手里，紅撲撲的臉上全是驕傲。

“爸，誰啊？”‘宋佳’掰開包子，肉包子的氣味讓寒冷的空氣都暖和了不少。

“嘿，買紅薯的，說要當我上門女婿來著？”

‘宋佳’剜了李想一眼：“他啊？不夠帥！”話說完，清脆的笑起來，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

“誰說我男朋友不帥吶？”身后突然傳來寧青眉帶著戲謔的聲音。

“哎，大叔！快給我紅薯，我媳婦來了。”李想伸手就抓圍爐上的鐵蓋。

“嗷”的一聲，松開了手。

太燙了。

寧青眉急忙丟了包，抓住李想的手吹個不停，‘宋佳’笑的更厲害了。

紅薯大叔不慌不忙的從路邊抓了一把雪，團住塞到李想手里，冰涼的感覺傳來，手上的灼傷立馬不痛了。

紅薯大叔從爐子里抓出一個大個紅薯，也沒有過稱，用草紙包了塞在寧青眉手里。

“閨女，趁熱吃！”

“姐姐你好漂亮啊！”‘宋佳’嚼著包子來了一句。

“漂亮也沒用，找個男朋友也不帥！”寧青眉才不管‘宋佳’的夸獎，揪著話頭算賬，兩位美女準備交火。

紅薯大叔終年在街面上混，情商可不低，眼看如此情形，趕緊岔開一句。

“姑娘，上午考的怎么樣啊？”

“嘻，阿爸，沒問題，初步估計八十分！”‘宋佳’信心滿滿。

“啊？才八十么？”紅薯大叔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大叔，這是考研政治啊？能考七十分都是很少的了，你姑娘考八十你還不依了？”李想丟了手上的雪，幫著寧青眉拎起掛在手臂上的帆布包。

“哦哦哦！閨女餓了沒，我這自家包的肉包子也給你一個。”大約是大叔心情大好，毫不猶豫的從烤爐里又拿出一個金黃的包子。

包子的香氣配著兩個大美女，引的很多考研的學生圍過來：“老板給我來個包子！”

“大叔，給我來個紅薯！”

買東西的人多，‘宋佳’急忙撇了包子上去給老爸幫忙。

看了一眼寧青眉：“學姐，你男朋友好帥的！你來幫我包裝，那就更帥！”

寧青眉也是小孩心性，把手里包子紅薯往李想手里一丟，轉過頭過去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