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后背緊緊貼著樹干，樹皮粗糙的紋路隔著粗布短衫扎得生疼。

他能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像擂在空甕里的鼓——青衣人就在十步外的空地上，月光透過枝椏落在那人肩頭，將他腰間短刃的幽藍寒光割成碎銀。

“林墨的呼吸聲，比山雀振翅還輕?！?

清冷的聲音突然炸響在頭頂。

林墨瞳孔驟縮，這才驚覺自己剛才為了屏息，胸腔憋得發漲，竟在呼氣時帶出了半絲氣音。

他手腕微抖，藏在袖中的藥粉包險些落地——那是用山胡椒籽混著松針磨成的，本打算撒在腳下掩蓋足音。

青衣人的靴尖碾過一片枯葉，“咔嚓”聲驚得林墨后頸汗毛倒豎。

他望著對方垂在身側的手，短刃的寒光隨著手腕輕顫，像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這是第三次了，他繞到左側三尋，對方轉半步；摸到右后方五尺，對方偏頭。

原來不是什么耳力超群，是...

“影閣的‘聽風步’，能借草木震顫辨方位?！绷帜蝗婚_口，聲音壓得像被石子碾過的溪流，“難怪剛才追馬車時，你連我鞋底沾的泥塊落地都聽得見。”

青衣人的眉峰微挑，這是他今夜第一次露出情緒波動。

林墨趁機扯開藥粉包，指尖蘸著粉末沿著樹根撒了半圈——松針的清苦混著山胡椒的辛辣騰起，像道無形的墻隔開了他與天地間的震顫。

另一頭山道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林墨耳朵動了動，是麻鞋碾過碎石的脆響——該是風塵客那老乞丐到了。

果不其然，半刻后有嘶啞的罵聲穿透林霧：“奶奶的影閣狗腿子，爺爺在這兒呢！”

青衣人側耳聽了片刻，短刃入鞘的輕響驚起幾只夜梟。

他抬眼時眸中寒芒更盛：“有人替你引開了暗樁。”話音未落，他突然旋身揮袖，一道勁氣掃斷林墨身側的手腕粗樹枝。

斷枝砸落的瞬間，林墨已貼著地面滾出丈余。

他能感覺到風刃擦著后頸掠過，像被燒紅的鐵絲劃了道，火辣辣的疼。

借著斷枝揚起的塵霧，他摸到腰間的命紋玉牌——這是他從老家破廟梁上摳下來的，此刻正燙得驚人，隔著兩層布都能灼得皮膚發紅。

“玉牌...”林墨攥緊掛墜，指節發白，“上次被王管家的人圍毆時也燙過，后來迷神刺突然淬了毒；馬車里中曼陀羅香時，它又涼得像浸了井水，讓我多撐了半柱香...”他盯著玉牌上若隱若現的金紋，突然福至心靈——這東西怕不是在感應危險？

念頭剛起，頭頂傳來破風之聲。

林墨本能地矮身，短刃擦著發頂劈進樹干，震得整棵樹簌簌發抖。

他抬頭正撞進青衣人冰錐般的眼神，對方不知何時已欺身到三步內，袖口還沾著剛才掃斷樹枝時的碎葉。

“好個借刀引敵?！鼻嘁氯顺断滦溟g碎葉，“但你該明白，影閣要殺的人，從沒有活過今夜的?！?

林墨后退兩步，腳底下突然一滑——不知何時踩上了塊濕苔蘚。

他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后仰去，卻在墜地瞬間瞥見半人高的土堆下有道黑洞洞的口子。

幾乎是本能地，他蜷起身子滾了進去，后腦勺磕在石頭上的劇痛被風聲蓋過，只聽見頭頂傳來青衣人低笑：“枯井？

倒省得我追了。“

井底的潮氣裹著腐葉味撲面而來。

林墨摸出火折子吹亮，昏黃的光映出四壁青石板，而他剛才撞中的那塊，正中央刻著團糾纏的金紋——和他玉牌上的紋路分毫不差！

“嗤。”

井口突然漏下一道光，林墨抬頭正看見一支飛鏢如流星墜井，尖端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他想躲，可井底就巴掌大地方；想擋，可手頭只有半塊碎磚。

生死關頭，他鬼使神差地把玉牌按在胸口，剎那間暖流涌遍全身，像泡在溫泉里，連剛才磕破的后腦勺都不疼了。

飛鏢擦著他耳側釘進石壁，“叮”地一聲。

林墨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貼在井壁的暗道口，剛才的“滑”根本不是意外——是玉牌在引他！

他沒敢多猶豫，貓腰鉆進暗道，聽著頭頂青衣人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出了暗道，林墨在灌木叢后歇了盞茶時間。

他摸出懷里的玉牌，金紋比剛才更亮了些，像活了似的在月光下流轉。

正琢磨著，遠處傳來銀鈴輕響——莫三娘的幻術霧又漫過來了，甜膩的花香里裹著讓人昏沉的氣息。

“小弟弟~”那聲音像沾了蜜的刀，“姐姐的銀針還沒扎夠呢~”

林墨蹲下身，指尖快速在地上劃拉。

他解下腰間的麻繩，繞著兩棵樹打了個活結，又從懷里掏出把刺藤草撒在繩結前——這草葉子邊緣全是倒刺，踩上去能扎穿鞋底。

做完這些，他摸出顆醒神丹攥在掌心，丹丸表面的薄荷香混著汗味，直往鼻子里鉆。

“噗通！”

莫三娘的紫裙角剛掃過刺藤草，就被麻繩絆了個踉蹌。

她扶著樹站直時，鬢邊銀鈴亂響，臉上的幻霧被動作帶散了些，露出左頰一道猙獰的刀疤——這才是她的真面目。

“賤人！”她尖叫著甩袖，銀針暴雨般襲來。

林墨早有準備，揚手將醒神丹砸在她腳邊，藥香混著刺藤草的苦氣騰起，瞬間沖散了幻術霧。

他趁機甩出麻繩，精準地纏住她的手腕，借力一拽，莫三娘整個人栽進灌木叢，枯枝劃破了她的裙角。

“再追我，下次就是毒針了?！绷帜珡澭鼡炱鹚袈涞你y針，在指尖轉了轉，“影閣的毒，我收著了。”

莫三娘在灌木叢里掙扎，銀鈴碎了一地，罵聲卻越來越弱——林墨剛才拽她時，悄悄在她后頸按了趙婆婆教的睡穴。

他確認四周再無動靜，這才摸出懷里的破布地圖，借著月光辨認方向。

山風卷著夜露吹來，林墨裹緊了外衣。

遠處突然傳來影閣特有的鷹哨聲，一聲接一聲，像催命的鼓點。

他低頭看了眼掌心的玉牌，金紋正朝著山腳方向微微發亮。

“北嶺古廟...”林墨把地圖塞進懷里，轉身扎進更深的林子里，“三日后，我會去的?！?

他的腳印混著露水，很快被夜霧模糊。

只有山風掠過樹梢時，隱約傳來碎玉相擊的輕響——不知是莫三娘未撿的銀鈴，還是命紋玉牌在暗自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