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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第一章
前言

十年前,智能手機還是新鮮事物,無人駕駛汽車尚未上路,電腦還無法與人對話交流。除了一兩條裝配線,機器取代人類工作的可能性還顯得渺茫。然而,隨著機器人和人工智能不斷涌現的能力開始盤踞新聞頭條,俘獲大眾的想象力,研究人員和評論員向社會警示:那些需要專業知識、判斷力、創造力以及豐富經驗因而長期被認為不會自動化的工作,將很快會由機器更好地完成。工業化國家民眾對此的關注與日俱增。

為此,麻省理工學院前校長拉斐爾·賴夫(Rafael Reif)于2018年春季成立了麻省理工學院未來工作特別小組(Task Force on the Work of the Future),致力于讓公眾了解新興技術和工作之間的關系,就符合現實的技術預期展開公共討論,探索共享科技繁榮的策略。特別小組的聯席主席戴維·奧托教授、戴維·明德爾教授(David Mindell)和特別小組的執行主任伊麗莎白·雷諾茲博士(Elisabeth Reynolds)也是本書的合著者。特別小組的其他成員是來自麻省理工學院12個院系的20多名教員和20多名研究生。特別小組開展了大量調查研究,形成了眾多研究成果,這些成果多以工作論文和研究簡報的形式發布,本書對這些研究成果也多有引用(在本書的最后,我們將詳細列出特別小組的研究成果)。

在深研未來工作的三年里,自動駕駛、機器人和人工智能迅猛發展。但世界并沒有因自動化而改變,勞動力市場也沒有。雖然有大量私人投資,但在各種概念進入中期試驗,被整合進商業計劃,并實現技術早期部署的同時,技術投入應用的最終期限還是被推后了,這也是令人驚嘆的前景自然演變的一部分。在真正的技術能夠投入現實應用,并滿足挑剔的顧客和管理者的需要之前,必須經歷這些看似普通不過的辛勤步驟。

我們的研究并沒有證實機器人將工人趕出工廠、人工智能讓人類的專業知識和判斷力變得無足輕重的糟糕狀況。但智能化發展的確會帶來消極影響:在技術生態系統提高生產率、經濟創造大量就業機會(至少在2019年新冠疫情暴發前)的過程中,我們發現,勞動力市場中的收入分配變得如此不平等,如此偏向于頂層收入群體,以至于大部分工人只能從大豐收中分到很小的一部分。

最近四十多年來,美國工人的工資增幅與生產率增速脫節。這種脫節造成嚴重的經濟和社會后果:很多未受過大學教育的工人從事低薪、無保障的工作,勞動參與率下滑,向上的代際流動弱化,以及幾十年來不斷惡化的種族間收入和就業不平等,未曾有過實質性改善。盡管這些糟糕結果的原因之一是新技術,但它們并不是技術變革、全球化或者市場力量的必然結果。數字化和全球化帶來的類似壓力影響了大多數工業化國家,但這些國家的勞動力市場表現較好。

人類歷史和經濟學都表明,技術變革、充分就業和收入增長之間沒有內在沖突。雖然任務自動化、創新和創造新崗位之間的動態互動往往是顛覆性的,但它們也是生產率提高的主要源泉。創新增加了工人在給定時間內完成工作的數量、質量和種類;反過來,生產率提高又使人類生活水平得到改善,人類事業蓬勃發展。在一個良性循環的經濟體系內,生產率提高為社會提供了資源,以幫助那些因技術轉型升級而失去生計的人。

如果創新不能增加就業機會,人們就會對未來心懷恐懼:擔心技術進步在使美國變得更加富裕的同時,也對大多數人的生計造成威脅。這種恐懼將帶來高昂的代價:政治和地區分裂、各種機構的公信力喪失,以及對創新本身的不信任。隨著“富人”和“窮人”之間不斷擴大的鴻溝導致美國社會在如何回應經濟階梯底層人民的訴求方面出現了越來越深的全國性分裂,這種焦慮在美國政治中顯露無遺。

未來的核心挑戰,也就是未來要做的工作,就是擴大勞動力市場的就業機會以迎接、補充并影響技術創新。這要求我們要對涉及勞動力市場的法律制度、政策體系、社會規范、組織管理、企業治理進行革新,以建立新的“游戲規則”。

人工智能、機器人等技術對勞動力市場的影響需要很多年才能顯現。然而,留給我們應對的時間并不多。如果將20世紀制定并沿用至今的勞動制度適用于這些技術,我們將會看到與最近幾十年相似的結果:工資和福利下行的壓力增加,勞動力市場分裂加劇。

本書認為,更好的出路是創造未來的工作,收獲快速發展的自動化和日益強大的計算機帶來的紅利,以此為工人提供更多機會和經濟保障。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促進制度創新,彌補技術變革的短板。

我們正身處一個非常動蕩的時期,已經不是2018年特別小組成立時預想的那種情景。在本書的研究和撰寫進入尾聲時,正值2020年全球應對新冠疫情之際,彼時很多國家的民眾因疫情封控而居家生活和工作。遠程視頻、在線服務、遠程教育和遠程醫療等技術幫助我們適應了新的環境。這些遠程工具看起來不像機器人,但它們采用自動化的形式,替代了大量在餐飲、保潔和酒店等低薪服務行業就業的底層員工。數以百萬計的人失業,然而,引發這場勞動力市場危機的是新冠疫情而非技術進步。

早在新冠疫情暴發之前,我們對未來工作的研究就清楚地表明,在一個雖能創造大量就業崗位但經濟保障不足的勞動力市場上,許多美國人無法過上富裕的生活。新冠疫情的影響更直觀公開地表明,盡管大多數低薪工人被官方認定為“至關重要”,但他們無法通過計算機有效地完成工作,因為他們必須親臨現場才能謀生。

有些人預測,機器人將很快取代這些工人。另一些人則認為,人類的靈活性是無法被替代的,正如在新冠疫情期間,正是人類而非機器的適應性,使我們可以重新開展工作。還有人認為,新冠疫情推動了自動化,把技術從未來拽到當前,我們學會了將機器部署到無法保障人類安全的工作中。無論未來如何發展,新冠疫情對技術和工作的影響在疫情結束后仍將持續很長時間,且這些影響可能與人們在2018年預期的情形大不相同。

一些其他因素也干擾了2018年的未來展望,這包括世界上最大的兩個經濟體間的博弈,美國國內的政治動蕩和經濟民粹主義激增,最終導致2020年拜登當選美國總統之后國會大廈發生了暴力襲擊事件。這些壓力正在重塑國際聯盟,瓦解和重組全球商業關系,并激發了新型網絡戰,包括發布虛假信息、從事商業間諜活動,以及對關鍵基礎設施的電子干擾。美國和中國以前就有過摩擦,但沒有像當前這樣朝“脫鉤”而去。最初的貿易摩擦現已演變成科技戰。中國實現重大工業和技術目標的舉國體制,對西方經濟體由企業主導的分散式技術進步發起了挑戰。中國政府重視數據積累和存儲的主導權,這是否會帶來技術進步,還有待觀察。

中美博弈的影響正波及全球經濟,并有可能阻礙創新。如果中美雙方的沖突不存在,那么跨越時區和國界的研究人員就能順利合作,越來越多的創新會在世界各地爭相涌現。我們如何才能確保,無論何時何地,技術進步都能帶來廣泛共享的繁榮?如何才能保障美國在發明創造和引領技術方面的全球主導權,并讓工人階級從中獲益?

為回答這些問題,本書分為兩篇。第一篇主要探討未來工作的演變以及關鍵技術在塑造未來工作時的作用。第二篇討論如何引導政策、技術和勞動制度的發展方向,實現共同繁榮。

我們從一個基本觀察開始:沒有令人信服的歷史證據和當代證據表明技術進步會將我們推向一個沒有工作的未來。相反,我們預計在未來20年,工業化國家的職位空缺數將超過求職的工人數,機器人和自動化在縮小兩者之間的差距上將發揮愈加重要的作用。然而,機器人和自動化等技術對工人的影響不全是正面的。這些技術與經濟激勵、政策選擇和制度力量相結合,將改變可獲得的各種工作及其技能需求。

這一過程既充滿挑戰,又不可或缺。發明新的工作方法、新的商業模式和全新的產業,會推動生產率的提高,催生新的工作。這種創新會帶來新職業,產生對新型專業技能的需求,創造出報酬豐厚的就業機會。當前勞動力市場中的很多工作在1940年都還沒有出現。美國需要更多而不是更少的技術創新,以應對人類面臨的最緊迫問題,如氣候變化、疾病、貧困、營養不良和教育不足等。通過投資和創新應對這些挑戰,將創造更多機遇,改善人類福祉。

第二個重要觀察是,技術變革的重大影響正在逐步顯現。計算機和通信技術、機器人和人工智能的巨大進步正在重塑保險、零售、醫療保健、制造、物流和運輸等不同行業。但我們也觀察到,科研成果從產生到廣泛商業化、融入企業流程、大范圍應用并對勞動力市場產生影響,是有很長時滯的,通常是幾十年。中小企業采用的新型工業機器人以及正在大規模部署的自動駕駛汽車,都是科技漸進式變革的例子。事實上,與其說是機器人和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對勞動力市場產生了最深刻的影響,不如說是幾十年前出現(但已大幅度改進)的互聯網、移動通信、云計算以及移動電話等技術持續擴散的結果。

技術變革的這種時間效應為制定政策、發展技能和增加投資,以建設性地引導技術變革步入實現社會和經濟利益最大化的軌道,提供了機會。

本書的第二篇著眼于改革和重塑美國的政策和各種制度,以實現共享繁榮。只要我們愿意做出必要的改變,這一目標就可以實現。

我們首先考察如何培訓工人,使他們在不斷變化的經濟中找到出路。要讓工人在不斷演變的工作場所中保持生產力,就需要在人生各個階段——小學和中學、職業教育、高等教育以及成人繼續教育——為工人提供完善的技能課程。美國教育培訓體系有缺點,也有獨特優勢。比如,該體系為那些想重新規劃職業生涯或被裁后需重新找工作的人提供了很多通道。我們認為美國必須對現有的教育和培訓機構進行投資和改革,以建立新的培訓模式,使持續的技能發展是容易獲得的、有吸引力的,而且是物超所值的。

然而,即便是訓練有素且積極進取的工人,也需要最基本的安全感。但是,由于勞動力市場的制度和政策長期不到位,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并沒有轉化為廣泛的收入增加。

與美國經濟、科技水平和國際地位相若的瑞典、德國和加拿大,也都實現了強勁的經濟增長,并給工人帶來更好的結果。使美國不同于這些國家的原因是,其特有的制度變革和政策選擇不但未能緩解,在某些情況下反而加劇了這些壓力對美國勞動力市場的影響。

在美國,工人階級發聲的傳統渠道持續萎縮,卻沒有培育新的制度或填補現有制度的漏洞。美國還允許聯邦最低工資下降到幾乎毫無意義的地步,使勞動力市場低薪工人的工資下限不斷被突破。美國支持擴大與墨西哥、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的自由貿易,這提高了國民總收入,但未能解決貿易擴張導致的工人失業以及失業工人的再培訓需求。

沒有證據顯示追求經濟增長而忽視普通工人困境的策略可以給美國帶來回報。長期以來,美國的經濟增長和科技創新在全球遙遙領先:整個20世紀,美國都在引領世界,尤其是二戰后的幾十年時間里,美國有著無可爭議的領導地位。與此相反,近年來勞動力市場開始失靈。沒有證據表明這些失靈是創新導致的,或者是我們在獲得其他經濟收益的同時值得付出的代價。我們能做得更好。

在缺乏審慎政策的情況下,市場上的好工作總是供不應求,而且有廣泛的社會和政治利益,尤其是在民主國家。工作就是人類的核心利益。特別小組的研究咨詢委員會成員喬希·科恩(Josh Cohen)在麻省理工學院的未來工作研究簡報中寫道:“工作不僅是收入來源,更是我們學習和鍛煉感知力、想象力及判斷力,進行社會合作,做出建設性社會貢獻的一種方式。”[1]即便工作只是獲得收入的手段,它也應該提供一種價值感(sense of purpose),而且無須失去尊嚴或屈服于獨斷專行的權威,無須屈就于不安全和不健康的環境,無須遭受身體或精神的退化。

認識到良好的工作對人類福利的重要性以及創新對創造良好工作的核心作用,我們自然要問,如何利用對創新的投資來帶動就業創造,提高經濟增速,并應對日益加劇的競爭挑戰。

投資于創新可以做大經濟蛋糕,這對迎接全球化和科技競爭激烈的世界經濟帶來的挑戰至關重要。我們的研究發現,互聯網、先進半導體、人工智能、機器人和無人駕駛汽車等技術是美國聯邦政府在過去一個世紀甚至更長的時間里投資于研發帶來的結果。這些新的產品和服務催生全新的產業和職業,它們需要新的技能,提供了新的創收機會。美國政府在支持創新方面成效顯著,這些創新被發明家、企業家和創新資本用來支持和創建新的企業。

采用新技術必將周而復始地帶來贏家和輸家。工人、企業、投資者、教育培訓機構和非營利組織以及政府等利益相關方的積極參與,可以讓個體和社會的損失最小化,利益最大化,并幫助確保未來的勞動力市場為所有人提供收益、機會以及一定程度的經濟保障。

[1] Josh Cohen,“Good Jobs,” MIT Work of the Future Research Brief,RB11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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