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些都是假的！是偽造的！”古德里安看著那些憑空出現的“罪證”，徹底崩潰了，他拼命掙扎，藥效的殘余讓他的辯解更加語無倫次，如同一個真正的瘋子，“是他們！是......法倫丹！是他們陷害我！”

“閉嘴！你這個叛徒！”塞克特猛地揮手，一記兇狠的耳光重重地扇在古德里安的臉上。

“啪！”清脆的響聲在洗手間里格外刺耳。古德里安被打得頭猛地一偏，嘴角瞬間破裂，鮮血混著唾液淌了下來，眼前金星亂冒。

“拿下他！解除他的武裝！以叛國罪逮捕！”塞克特不容置疑地說，“立刻押送回使館單獨禁閉！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觸！等候軍事法庭審判！”

兩名衛兵如同鐵鉗般將古德里安的雙臂反剪到背后，動作粗暴地卸下他的配槍、證件和象征軍官身份的綬帶、肩章。

所有的語言在精心編織的鐵證面前都顯得蒼白可笑。

古德里安面色蒼白一片，他知道，自己完了。

這個年僅二十多歲，畢業于普德爾裝甲軍學院的高材生，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破布偶，被衛兵粗暴地架著，踉蹌地拖出了洗手間，拖過普德爾大使館那金碧輝煌的走廊。

過往的普德爾人驚愕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在他的背上。

他低垂著頭，金發凌亂地遮住眼睛，嘴角的血跡在慘白的臉上分外刺眼。

只有被拖出宴會廳大門，冷冽的夜風猛地灌入鼻腔時，他才如同瀕死的魚般，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絕望的嗚咽。

衛兵粗暴地將他塞進一輛車窗涂黑的軍用吉普車后座，車門“砰”地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引擎沉悶地啟動。

就在車輛駛離大使館，即將匯入城市夜色的瞬間，古德里安渙散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車窗外。

突然！

一片死寂黑暗的天際線猛地亮起！不是燈火，而是無數道刺眼的、橘紅色的巨大光斑！它們如同地獄之門睜開的眼睛，在遠方的山巒背后瞬間點亮，將低垂的云層都映照成一片詭異的、翻滾的血色！

緊接著，低沉而連綿的、仿佛大地心臟跳動的轟鳴聲才滾滾傳來，如同無數重錘狠狠敲打著鼓面，隔著遙遠的距離，依舊震得車窗玻璃嗡嗡作響！

爆炸！規模龐大的爆炸！而且距離不遠，就在丹鳳市內，那個方向......金雀花廳！

吉普車在轟鳴聲中微微震動。古德里安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片被映紅的天幕，瞳孔因為極致的驚駭而放大。

藥效帶來的迷霧仿佛被這毀滅的強光瞬間撕裂！一個冰冷、清晰、帶著無盡嘲諷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絕望的意識：

那……才是法倫丹真正的目的！陷害我……只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

他，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這個自以為看穿了一切的人，不過是這場宏大騙局中，一個被隨手碾碎、用來麻痹真正敵人的……棄子。

吉普車加速，拐過一個彎道，那片燃燒的地平線和震天的炮鳴被冰冷的城市建筑徹底遮擋。車廂內只剩下引擎的噪音和衛兵粗重的呼吸。

在遠離國家宮廣場的另一處陰影里，萊特上校站在一輛不起眼的轎車旁。

他微微仰頭，看著東南方那片被炮火染紅的夜空，聽著遠方傳來的、沉悶而充滿力量的轟響，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他對著車載通訊器，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匯報一件最尋常不過的公務：

“報告，‘尾巴’已斷。”

......

沒人確切知道爆炸是如何發生的。

不列塔尼亞代表團中的二號人物，蒙哥馬利中校，呆呆地望著已經散亂一片，黑煙繚繞，充斥著難聞氣味的金雀花廳。

是在侍者運送餐后甜點的推車底部？還是隱藏在巨大花籃中某個不起眼的裝飾物內？

時間定格在晚宴接近尾聲，賓客們準備起身離席的那一刻。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撕裂了金碧輝煌的殿堂！爆炸的中心點似乎就在主賓席附近，巨大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橫掃而過。

璀璨的水晶吊燈瞬間化為無數致命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沉重的長條主賓桌被整個掀翻，昂貴的銀器、精美的瓷盤、殘羹冷炙與猩紅的酒液混合著硝煙、塵土、木屑以及……人體的碎片，在沖擊波的裹挾下四處飛濺。

火光沖天而起，濃煙滾滾！尖叫聲、哭喊聲、痛苦的呻吟聲瞬間取代了方才的熱鬧，華麗的帷幔被點燃，熊熊燃燒，將大廳映照得如同地獄，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焦糊味和血腥氣。

“爵士！黑格爵士！”混亂中，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主賓席區域是爆炸的重災區。當彌漫的煙塵和混亂稍微平息一些，救援人員從扭曲變形的桌椅和燃燒的殘骸中拖出幾個人時，其中一位穿著考究軍禮服的軍人，胸前佩戴著不列塔尼亞勛章，已經面目全非，毫無生氣。

那正是代表不列塔尼亞王國的最高軍事觀察員，聲名顯赫的黑格爵士。

一塊巨大的、邊緣焦黑的鍍金桌角碎片，如同命運殘酷的裁決，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胸膛。

與他同席的洛林上將，被巨大的氣浪掀飛，撞在厚重的墻壁上，當場昏迷不醒，頭部“血流如注”，傷勢“極其嚴重”。

他的副官被飛濺的碎片擊中手臂和肩膀，血流不止，但性命無虞。

其他靠近主賓席的法倫丹高官和核查小組成員，也多有死傷。整個“金雀花”廳，瞬間從天堂墮入地獄，變成了一片狼藉的屠宰場。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這一幕，猜測到底是什么人，策劃了這場爆炸。

......

時間回到一天之前。

法倫丹國防軍司令部，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

墻壁覆蓋著厚重的吸音材料，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唯一的光源來自天花板上鑲嵌的一圈冷白色鎢絲燈，下方一張巨大的黑曜石會議桌被照得如同冰面。

空氣里彌漫著高級雪茄的醇香和一種冰冷、緊繃的權力氣息。

李維·古爾梅隆坐在主位，身體微微后仰，陷在寬大的黑色高背皮椅中。

他脫去了象征軍人的禮服，只穿著一件熨帖的深灰色襯衫，領口敞開，露出線條冷硬的脖頸。手指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敲擊著光滑冰冷的桌面，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嗒嗒聲，如同某種計時器。

坐在他下首的，正是萊特·查芒。

這位年輕的國防軍上校，此刻也卸去了軍裝外套，只穿著筆挺的襯衫和馬甲，與李維近乎凝固的平靜不同，萊特的眼中燃燒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近乎亢奮的光芒。

那是一種狂熱。

他面前攤開著一份薄薄的、印有絕密標記的文件。

“將軍，”萊特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絲刻意的恭敬，但更多的是迫不及待，“必須拔出黑格這顆釘子，就在我們的演習結束后的第二天，黑格這個老狐貍，竟然繞過了一切常規渠道，動用了一條我們幾乎未知的秘密線路！”

他猛地將面前那份文件推到李維面前。

文件的標題觸目驚心：《絕密：亞瑟·黑格致不列塔尼亞軍部急件》。

內容赫然是黑格爵士憑借其老辣的軍事直覺，和古德里安那番驚世駭俗的分析，對法倫丹軍演的猜測。

李維只是隨意翻看，就覺得背后有股冷汗，慢慢爬上了他的脊背。

果然，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聰明人。

他對那個從不顯露自己的黑格爵士并沒有多少印象，反而對觀察團中的古德里安，以及蒙哥馬利頗有重視，而正是他的忽略，造成了現在的結果。

如果不是保密局，恐怕......

李維面色凝重，翻看著那封文件，臉色越發陰晴不定。

文件中明確指出法倫丹人絕非表面那般落后無能，而是在秘密研發并演練一種全新的、以高速裝甲集群為核心的戰爭理念！黑格在文件中強烈建議不列塔尼亞立刻聯合普德爾，對法倫丹進行最高級別的、不留死角的突擊核查，并考慮采取預防性措施和技術封鎖，永遠限制法倫丹研究相關軍事技術。

“萬幸！”萊特的聲音帶著一絲后怕，“這條信息被我們安插在不列塔尼亞的第一批間諜，“煙花”截獲了！她是唯二成功進入不列塔尼亞軍情六處的間諜。

“如果再晚一步，讓它飛到倫敦……后果不堪設想！黑格爵士的警覺和影響力遠超我們預估！古德里安那個瘋子雖然被我們暫時‘解決’了，但他種下的懷疑種子，差點就在黑格這里長成參天大樹！除掉黑格，不是選擇，是我們必須這么做。”

李維的目光快速掃過文件內容，當看到黑格對“裝甲集群”的準確描述時，他敲擊桌面的手指停頓了一瞬。

隨即，他拿起文件，面無表情地將它湊近剛剛點燃的打火機。橙紅的火苗貪婪地舔舐著紙頁，迅速將其化為蜷曲的灰燼，飄落在黑曜石桌面上。

“‘煙花’是個女性？”他突然問。

“是的。”萊特眼皮一跳，有些詫異。

他們可是在討論一國代表的生死，為什么會回轉到一個間諜身上。

但聰明如他，自然不會惹得李維不快，輕聲道：“她是我們招募的第一批踏入神秘者，本是個落魄小貴族，因為戰爭破產，被我們秘密訓練半年后就投入工作......”

“嘉獎她，保密等級和職級提升一級，然后告訴她，我希望她能成為法倫丹扎在不列塔尼亞心臟處的一枚釘子。”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喜怒。

“是。”萊特朝他敬禮。

“古德里安……倒是個難得的‘人才’。”李維看著灰燼，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嘲諷，“可惜，眼光太超前，又不懂得隱藏。”

他將雪茄灰彈落在灰燼之上，“黑格的事，處理得干凈。這條線，徹底掐斷。”

“是！將軍！”萊特立刻應道，眼中閃過一絲得色。他隨即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語氣中帶著一種強烈的個人訴求：“將軍，這次事件，也徹底暴露了我們內部結構的脆弱！祖父他……”

萊特提到查芒爵士時，語氣里沒有多少溫情，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批判，“他太過優柔寡斷！對議會里那些喋喋不休的保皇黨遺老遺少，對那些貪婪成性、只知囤積財富、甚至暗中資助反對派的大資本家，始終抱著一種可笑的綏靖態度！

“他妄想用平衡來維持局面，殊不知這只是在養虎為患！他們早就該被連根拔起！”

萊特的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將軍......不！元首！時機到了！借著這次處理掉黑格的機會，國際的視線會有所轉移，只要我們將黑格之死嫁禍給那些反對您家伙......就能徹底整頓國內的政治力量！

“我們必須將權力高度集中！祖父……查芒爵士的存在，已經成了阻礙！他已經老了，舊的平衡政治，只會束縛您的手腳，讓那些反對勢力心存幻想！

“他應該將國家的一切權柄，毫無保留地交到您的手中！只有您！只有絕對的鐵腕，像拿破侖那樣的鐵腕，才能帶領法倫丹沖破一切枷鎖，走向真正的強大！”

密室內一片死寂。

萊特屏住呼吸，等待著李維的裁決。

這是他精心策劃的“斷尾行動”更深層的目的——利用這場爆炸的混亂，不僅除掉外部威脅黑格，更要借機鏟除內部的絆腳石。

順便，將他的祖父查芒爵士徹底推下權力舞臺，國會上的聲討和背叛歷歷在目，他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

他要在這次事件之后，實現李維的完全獨裁，而他萊特，作為權柄交接的關鍵推手，地位也將無可撼動。

李維沉默了許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濃重的煙霧，目光穿過煙霧，落在密室墻壁上一幅巨大的、覆蓋了整個墻面的法倫丹及周邊戰略態勢圖上。

他的目光在普德爾、不列塔尼亞、法蘭克的位置上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法倫丹那被壓縮過的國土上。

“萊特，”李維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定力，“你的野心，我看得到；你的手段，也足夠凌厲；你是為我，為整個法倫丹考慮，這一點你做得對。”

萊特心中一喜。

“但是，”李維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萊特，“現在，還不是查芒爵士完全退出的時候。”

萊特臉上的喜色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絲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