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列式結束后，國防部長發表了他的演講，李維同樣沒有出面，也沒有見這些來法倫丹做客的客人。

“國防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命脈！”洛林上將，用自己的座右銘作為法倫丹例行軍事演習的序幕，“而你們就是法倫丹的國防!我宣布，演習開始！”

很快，一隊穿著黑色軍服的國防軍士兵走入演習場，李維用他貪污掉的三百多萬美元，訂購了10萬套新式軍裝，這些軍裝的列裝讓法倫丹軍隊一下子先進了幾十年，甚至更接近后世的模樣。

而對士兵軍事素養的教育更是重中之重，因為10萬人的限制，留在部隊里的都是精英，不但技能精湛，學歷至少高中，每個人還掌握有兩到三項特長，能承擔綜合性更高的作戰任務。

隨著洛林上將的一聲令下，演習開始了。

模擬敵軍的堅固陣地，幾座用沙包和木頭搭建的、象征性的“碉堡”矗立在前方，上面插著藍色的小旗。

指揮官揮舞著令旗，約一個排的法倫丹士兵發起了“英勇”的沖鋒。

他們高喊著口號，在幾挺老式馬克沁機槍象征性的“噠噠”聲中，慢跑前進。

更滑稽的是，步兵們四人一組，抬著笨重的馬克沁機槍，奔跑在戰壕之間，推進速度慢得令人發指。

最終，幾個士兵夸張倒地，在付出了“慘重傷亡”后，他們終于將馬克沁推到了距離“碉堡”一百米的地方，然后象征性地開了幾槍。

指揮官揮舞令旗，宣布“成功壓制敵火力點”！觀禮臺上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哄笑。

這種怪異的演習讓國際軍控委員會的幾位軍官忍俊不禁，曾經強大的對手，此刻卻使用著落后的裝備，像小丑一樣在他們面前跳著蹩腳的舞蹈。

演戲場的另一場，一隊穿著華麗但明顯馬匹瘦弱、裝備老舊的騎兵，在指揮官令旗揮舞下，排著品字形的沖鋒隊列，向著另一片插滿小旗、象征布滿了機槍陣地的區域發起了沖鋒。

馬蹄踏起滾滾煙塵，場面看起來頗為“壯觀”。

然而，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將是一場自殺式沖鋒時，那些象征機槍的哨位突然啞火了？騎兵們揮舞著根本沒有開刃的馬刀，如砍瓜切菜般沖過了“陣地”，指揮官再次揮舞令旗，宣布“成功突破敵軍防線，擊潰敵有生力量。

觀禮臺上的哄笑聲更大了，笑聲大到連一些法倫丹軍人都尷尬地低下了頭。

隨著敵軍防線被突破，幾門老掉牙的“75小姐”，就是大名鼎鼎的M1897型75mm野戰炮，被騾馬拖拽著進入發射陣地。

炮兵們裝填、瞄準。

炮彈稀稀拉拉地落在遠處的標靶區，準頭居然還不錯，落在預設的敵軍陣地上，引發了小范圍的混亂和濃煙。

步兵則在沒有效果的炮擊尚未完全停止時，就隨著幾輛裝甲車前進，勇敢地發起了沖鋒。

指揮官很快再次揮舞令旗，宣布“成功實施步炮協同，摧毀敵部分工事！

整個演習場一片混亂，煙塵彌漫，士兵們灰頭土臉，仿佛經歷了一場災難。

“精彩！太精彩了！”多里亞中校第一個鼓起掌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揶揄笑容，“貴軍的戰術素養和裝備水平……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他的話引來核查小組更多成員的哄笑和附和。

這樣的法倫丹，有什么可怕的呢？重火力幾乎沒有，連裝甲車都少得可憐，更可笑的是，這場演習簡直如同玩鬧一般，瞧瞧，國際軍控委員會的書記員們都記了些什么。

上午十點鐘，演習開始，步兵們推著馬克沁在敵軍步兵陣地前推進，隨后他們宣布壓制了敵方火力——沒有開槍的馬克沁打敗了躲在戰壕里的步兵？

上午十點30分，精銳第一師騎兵團向前推進，攻占敵軍機槍碉堡陣地——騎兵居然對機槍碉堡發起沖鋒？還成功了？

上午十一點整，我們終于看到了我們想看的，炮火準頭還不錯，落在了敵軍的陣地上，隨后法倫丹人宣稱他們摧毀了工事。

塞克特上校緊繃的臉上也終于露出一絲古怪的微笑，對身邊的副官說：“看來我們的情報部門確實需要好好整頓了。把這樣一支軍隊當做威脅。簡直是浪費帝國的資源?！?

他心中的疑慮大大降低，甚至開始懷疑之前邊境關務員事件和叛亂平息，是否真是李維的能力，還是運氣和對手太蠢。

黑格爵士雖然沒笑，但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不少。眼前這支法倫丹軍隊的表現，與他記憶中那支曾在斐林和曼恩讓不列塔尼亞流盡鮮血的可怕陸軍相去甚遠。

裝備落后，戰術愚蠢，雖然軍服很不錯，但士兵明顯缺乏訓練和斗志，這完全符合一個被徹底閹割的戰敗國形象。

也許李維的“雷霆手段”僅限于內部傾軋？在真正的軍事建設上，他只是個夸夸其談的政客？

觀禮臺上的法倫丹高官們，查芒爵士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沒有頭發生，但他的手指仍然緊緊摳著座椅扶手，生怕被那些狡猾的敵國軍人們看出些什么。

李維要做什么，當然沒有瞞著這位現在的國家元首，雖然他們有些分歧，但現在的法倫丹是他們兩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如果可能，李維并不想這么快讓這個為法倫丹鞠躬盡瘁的老人退休。

他還希望查芒爵士能多撐一些時日，讓他不必去面對國際上的壓力，能夠在暗處猥瑣發育，積攢軍事實力。

就在這幾乎一邊倒的嘲笑和鄙夷聲中，只有一個人，始終沉默地、專注地看著演習場。

他是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上尉。

他始終沒有笑，眉頭從騎兵沖鋒開始，就緊緊地鎖在一起。當那四名士兵費力地推著馬克沁機槍在戰場上移動時，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當騎兵集群無視“機槍陣地”成功“突破”時，他的呼吸甚至停滯了片刻。

混亂？滑稽？落伍？

不！古德里安以狐貍般敏銳的軍事直覺，穿透了這層刻意制造的、拙劣的偽裝！

這是他的天賦，這是他年紀輕輕就能參加這支國聯軍控委員會的資本。

他看到的不是混亂，而是一種被強行扭曲的邏輯！一種被刻意降級表現的……戰術思想！

試想一下，那挺需要四人推動的笨重馬克沁，如果把馬克沁替換成一個擁有輕便機槍和迫擊炮的步兵班，或者一輛裝備了速射炮的輕型裝甲車呢？

這種在戰場上快速轉移火力點，支援步兵進攻的思路，不正是一種原始的“機動火力支援”概念嗎？雖然被法倫丹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演繹得如此笨拙可笑！

法倫丹人在開發新的武器平臺？甚至，他們已經成功了？能將笨重的機槍小型化？

還有詭異的騎兵沖鋒，為什么能成功？因為預設的“機槍陣地”啞火了？

不！

古德里安死死盯著那些被騎兵“沖垮”的、象征碉堡和機槍的標記物。

如果……如果那些沖鋒的騎兵，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輛輛披著厚重裝甲、裝備了火炮和機槍的……裝家軍，法倫丹的新武器“坦克”，或者是以太武裝呢？

如果騎兵的速度換成以太引擎的轟鳴，騎兵的馬刀換成巨大的鏈鋸劍，或者炮火呢？

一個可怕的、清晰的圖景在他腦海中瞬間形成：

一支由數十輛甚至上百輛中型以太武裝，裝甲車和坦克組成的鋼鐵洪流，引擎咆哮，履帶碾碎大地，以遠超騎兵的速度和無可阻擋的沖擊力，無視敵方倉促建立的機槍火力點，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瞬間撕裂敵軍的防線！

它們不需要像步兵那樣匍匐前進，不需要像炮兵那樣緩慢部署，它們本身就是移動的堡壘和火力點！它們可以快速機動，集中力量在一點強行突破，然后向縱深迅猛穿插，徹底打亂敵人的指揮體系和后勤補給！

那看似愚蠢的騎兵墻式沖鋒，恰恰是這種集中裝甲力量進行決定性突破的戰術雛形！只是被法倫丹人用最原始、最容易被嘲笑的騎兵來掩飾了！

還有那場混亂的“步炮協同”！雖然準頭差勁，配合稀爛，但法倫丹指揮官試圖表達的，不正是炮兵火力壓制后步兵隨即跟進的協同作戰意圖嗎？只是他們的裝備太差，演練得太糟糕！

古德里安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猛地轉頭，看向演習場上那些灰頭土臉、似乎被嘲笑得抬不起頭的法倫丹士兵。

在那些刻意表現出的笨拙和沮喪之下，他仿佛看到了一種壓抑的、冰冷的、如同鋼鐵般的紀律內核！

他看到那些推“炮”的士兵，手臂上隆起的結實肌肉；看到那些“沖鋒”的士兵，昂揚的精神和銳利的眼神；他看到那些指揮官揮舞令旗時，士兵們精準快速，又富有紀律性的執行力。

這不是一支弱旅！這是一支披著羊皮的狼！一支正在黑暗中默默磨礪著全新獠牙的軍隊！他們所有的滑稽、混亂、落后，都是精心設計的偽裝！目的就是為了麻痹他們這些觀察者，讓他們相信法倫丹已經徹底失去了軍事威脅！

“上校！黑格爵士！”古德里安再也忍不住，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驚悸的穿透力，打破了核查小組輕松的氛圍。

塞克特和黑格疑惑地看向他。

古德里安指著演習場上尚未散盡的煙塵，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們……他們在欺騙我們！這不是真正的演習！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哦？古德里安上尉，你又有什么新發現？”塞克特不耐煩地皺眉。

上次這個該死的古德里安，就聲稱在那個讓他丟了還大面子的破倉庫里有了重大發現，讓他在軍控委員會的同僚面前丟了大臉。

這次好不容易逮到羞辱法倫丹的機會，他又跳出來攪局。

“看那些騎兵！”古德里安語速極快，“他們的沖鋒路線，沖擊的陣型！看那些扛著機槍的士兵選擇的路線和位置！看看他們的步坦協作和炮擊，這根本不是愚蠢！這是一種被刻意降級表現的戰術！他們在演練一種全新的戰法！一種以高速、集中、強火力、強防護的裝甲突擊力量為核心的戰法！他們把以太武裝……把未來的坦克，偽裝成了騎兵和板車！”

“想想我們得到的情報！想想那些失蹤，甚至報告稱死在戰爭里的普德爾工程師！想想他們的特種鋼材和發動機技術！先生們，法倫丹人完全有做出這一切的條件，他們根本沒有放棄！

“李維·古爾梅隆正在打造一支我們從未見過的軍隊！一支以鋼鐵洪流和閃電速度主宰戰場的軍隊！如果他們成功了，今天這些被我們嘲笑的騎兵和板車，明天就會變成撕裂我們防線的鋼鐵怪獸！這演習場上的每一場‘鬧劇’，都是未來戰場形態的預演！我們必須立刻報告！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他們的前進！”

古德里安的聲音帶著一種先知般的驚悚，讓塞克特和黑格爵士臉上的譏笑瞬間凝固。

裝甲突擊？鋼鐵洪流？將騎兵和板車替換成坦克？

馮·塞克特驚疑不定地看著演習場上那些垂頭喪氣收隊的“騎兵”和推著空板車的士兵，再聯想到倉庫里那些可疑的油漬和車轍……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難道……這個年輕的瘋子說的是真的？

黑格爵士的眼神也變得無比銳利和凝重。他死死盯著古德里安：“上尉，你確定？這推測……太過驚人了！”

“我確定！”古德里安斬釘截鐵，“這是一種全新的戰爭理念！它將徹底改變地面作戰的方式！如果我們忽視它，未來，我們的步兵將在法倫丹的鋼鐵履帶下被碾成齏粉！就像……”

他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塞克特，“就像演習場上那些被‘騎兵’沖垮的假想敵一樣！”

演習場上，法倫丹的士兵們正在“沮喪”地收拾殘局。沒有人注意到觀禮臺上發生的一切。

萊特站在遠處，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他看到了古德里安激動的神情和塞克特、黑格驟變的臉色，也從竊聽器里聽到了這些對話——作為對老對手的尊敬，他的普德爾語學得相當不錯。

“狐貍，終究還是聞到了腥味。”他對著衣領低語，“目標確認：普德爾代表團，古德里安上尉。威脅等級：高。啟動‘斷尾’計劃，第二套方案?！?

風，吹過演習場，卷起淡淡的塵土。陽光依舊明媚，但空氣中，已然彌漫開無形的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