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未散時，林羽與蘇瑤已踏上通往玉衡宮的山道。

蘇瑤的腳步忽然頓在半道。

林羽跟著停住，見她正望著道旁一座茶亭。

竹檐被山風掀得輕晃，石桌上積著薄塵，卻有幾處擦得格外干凈——像是常有人來坐。

“這是我母親常來的地方。”蘇瑤伸手撫過石桌一道淺痕，聲音輕得像落在茶盞里的雨，“她總說，山風里有玉衡宮后山的梅香。”

林羽喉間發緊。

他想起前日在青蚨門，蘇瑤用素帕替他擦去嘴角血跡時，帕子上也浸著類似的淡香。

那方素帕此刻正躺在他懷中，被體溫焐得溫熱。

他解下帕子，遞到她面前：“那日你說借我擦血，該還了。”

蘇瑤指尖在帕子邊緣輕輕一拂，沒有接。

她轉頭時，眼尾紅痣隨睫毛顫了顫：“那日我替你擦的是傷，這帕子沾的是你的血。它該跟著你。”

風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間一截銀鈴。

林羽望著她轉身的背影，見那抹月白身影融入山霧，像一片不肯落的雪。

玉衡宮的飛檐在正午時分刺破云層。

林羽被安排在客院“松雪居”。

暮色漫進窗欞時，他正借著燭火翻那本從青蚨門帶出來的《九幽魔錄》。

泛黃的紙頁間，“乾坤靈珠”四字被他指尖摩挲得發皺——厲無天說這是引他入魔的鑰匙，可師父曾說靈珠是凈化魔毒的關鍵。

“嗤——”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

林羽后背貼上墻，魔丹在丹田處發燙。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貓爪碾過青石板，卻比貓爪沉三分。

他抄起桌上的短刀，正要掀窗，門“吱呀”一聲開了。

月光漏進來，照出唐傲緊繃的下頜。

這位青城少主今日沒佩劍，玄色錦袍皺巴巴的，袖口還沾著草屑：“我知道你不是血魔容器。”他聲音發澀，像是含著塊冰，“但我父親……他當年圍剿血魔時，說過玉衡宮有個會封印術的高手失蹤了。”

林羽的刀尖垂了半寸。

他想起蘇瑤提過，玉衡宮的“寒月訣”有分支可修封印術。

“你父親還說什么？”

唐傲喉結滾動兩下，突然攥住林羽手腕：“那高手失蹤前，身上帶著半塊靈鑰。”

靈鑰！

林羽心頭一震。

他曾在厲無天殘魂的記憶里見過——那是開啟乾坤靈珠封印的鑰匙。

“叮——”

金屬刮擦聲從房梁傳來。

林羽猛地推開唐傲，抬頭正見一只青銅傀儡從梁上撲下！

它的臉是塊凹面鏡，映出林羽扭曲的倒影，十根指爪泛著幽藍，分明淬了毒。

“是紫陽宗的傀儡術！”唐傲踉蹌后退，撞翻了燭臺。

林羽咬碎舌尖，魔丹瞬間爆發。

他雙掌泛起暗紅光芒，一記“噬心震”拍向地面——石磚碎裂的震動波撞向傀儡，那東西在空中打了個旋，“轟”地砸在門框上。

“走！”林羽拽著唐傲沖進回廊。

傀儡的金屬關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緊追不舍。

兩人繞著假山跑過三重院，林羽瞥見前方影壁上“禁地”二字——玉衡宮的機關陣都設在禁地。

他猛地剎住腳步，轉身將唐傲推進假山后：“躲好！”

傀儡的爪尖擦著林羽后頸劃過，在墻上留下五道深痕。

他借著轉身的力道踢起碎石，精準砸向影壁下的青石——那是蘇瑤前日閑聊時提過的“松雪居機關”。

“咔——”

影壁后彈出數根淬毒鋼刺。

傀儡撞上去時，鋼刺穿透它的胸腔，發出金屬斷裂的脆響。

林羽沖過去掰開它的胸甲，一枚染血的碎片掉在地上——是半塊玉衡宮密令，邊緣刻著紫陽宗的火紋。

“有意思么？”

陰惻惻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羽旋身，只見一道青影立在月光里。

那人戴著斗笠，半張臉爬滿疤痕，像被火燒過又硬摳開的樹皮。

“你以為能揭開真相？”青衣人抬手，一片蝶形泥印在他掌心碎裂，“不過是只撞網的蝶。”

話音未落，他已消失在夜色里。

林羽追至院門口，只余山風卷著幾片碎泥，落進他攤開的掌心。

“林羽！”

蘇瑤的聲音從廊下傳來。

她提著宮燈，發梢還沾著未干的露水，顯然是剛從演武場趕來。

林羽握緊那半塊密令，將唐傲的話和傀儡的事一并說了。

蘇瑤接過密令時，指尖微微發顫。

她盯著碎片上的火紋，眼尾紅痣緊成一點：“紫陽宗的人混進玉衡宮不是頭一回了。”她抬頭時，目光像寒月破冰，“我會徹查。”

林羽望著她，喉間滾出一句啞聲：“前面的路……”

“我在。”蘇瑤截斷他的話，宮燈的光映得她眼波溫軟，“你護著青蚨門，護著我，現在換我護著你。”

夜更深了。

林羽回到松雪居，見案頭多了盞溫著的茶。

他坐下時，那封曾讓青蚨門弟子誤會他的偽造信件從袖中滑出——蝶形泥印在月光下泛著暗青。

他指尖劃過泥印邊緣，突然觸到一道極細的刻痕。

那痕跡像某種暗號，與青衣人掌心碎裂的泥印紋路竟有幾分相似。

林羽將信件翻過來。

背面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個極小的火紋——與傀儡體內的密令碎片如出一轍。

窗外交尾的蟲鳴突然靜了。

林羽望著那枚泥印，魔丹在丹田處跳得發疼。

他知道，青蚨門風波里的“鬼”，終于要現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