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廳門口的霓虹燈還在閃爍,紅的綠的光打在張彪的尸體上,像給那張死不瞑目的臉罩上了層滑稽的油彩。阿默躲在街角的陰影里,看著76號的特務們用白布蓋住尸體,白布很快被血浸透,暈出朵丑陋的花。
張彪的手里攥著把匕首,象牙刀柄上刻著個“默”字,在警燈的藍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系統的掃描框懸在匕首上方,淡藍色的線條勾勒出刀柄的紋路:“檢測到軍統特制防滑紋,與已知武器庫編號匹配,確認為軍統常用暗殺工具。”
“有意思。”阿默摸了摸下巴,指尖沾著的煙灰簌簌往下掉。昨晚碼頭火并時,他親眼看見軍統的人用過同款匕首,黑鷹還炫耀說是戴笠親自配發的“紀念品”。現在這把刀插在76號行動隊隊長胸口,明擺著是栽贓。
警笛聲由遠及近,巡捕房的人舉著槍沖過來,卻被76號的特務攔在外面。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特務掏出證件晃了晃:“特高課辦案,閑雜人等回避。”巡捕們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著76號的人封鎖現場。
阿默悄然后退,皮鞋踩在積水的路面上,發出“啪嗒”聲。他得趕緊離開這里,76號的效率向來很高,不出三個小時,全城都會貼滿通緝令。
果然,天剛蒙蒙亮,報童的吆喝聲就劃破了租界的寧靜:“號外號外!76號張隊長遇刺身亡,兇手車夫阿默,懸賞五千大洋!”
阿默躲在法租界閣樓的窗簾后,看著街對面墻上新貼的通緝令。畫像上的人眉眼依稀像他,卻比實際多了道刀疤——顯然是根據模糊的目擊證詞畫的。但下面的文字描述卻精準得可怕:“身高五尺八寸,左手食指有槍繭,常穿藏青色短褂,操蘇北口音。”
“連我左手有槍繭都知道,看來是盯了很久。”阿默捏著報紙的手指微微用力,紙張被揉出褶皺。系統突然彈出提示:“檢測到閣樓外有高頻電波,來源:對面公寓三樓,疑似76號監控設備。”
他猛地拉開窗簾一角,對面公寓的陽臺上,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正假裝澆花,手里的噴壺卻對著閣樓的方向——那是改裝過的望遠鏡,鏡頭在陽光下閃著光。
“盯得夠緊的。”阿默冷笑一聲,轉身從床底拖出個木箱,里面是幾套換洗衣物和備用武器。他得盡快轉移,但76號既然敢在法租界布控,肯定已經打通了巡捕房的關系,貿然出去就是自投羅網。
中午時分,樓下傳來敲門聲,篤篤篤,節奏緩慢,是地下黨的聯絡暗號。阿默握緊駁殼槍,貼著門縫往外看,門口站著個送牛奶的,帽檐壓得很低,手里的牛奶箱卻比尋常的沉得多。
“是我。”送牛奶的低聲說,聲音帶著熟悉的沙啞——是煙攤老板。
阿默打開門讓他進來,剛關上門,煙攤老板就從牛奶箱里掏出份文件:“組織讓你立刻撤出上海,去蘇州的聯絡點暫避。76號這次是鐵了心要抓你,連法國巡捕都出動了。”
“我走了,吳淞口的后續怎么辦?”阿默翻看著文件,上面是蘇州聯絡點的地址和接頭暗號。
“放心,后續有其他同志接手。”煙攤老板壓低聲音,“不過有件事很奇怪,軍統那邊昨天也收到了消息,說你是‘漁夫’安插的棋子,刺殺張彪是為了攪亂上海的情報網。”
阿默的手指頓住:“軍統也摻和進來了?”
“不止。”煙攤老板的臉色凝重,“他們還放出話,說只要你肯投靠軍統,就能幫你洗清嫌疑,否則……”
“否則就讓我被76號抓住,借刀殺人。”阿默接過話頭,心里豁然開朗。難怪76號的通緝令來得這么快,描述得這么準,原來是軍統在背后推波助瀾。他們想借76號的手除掉他,要是不成,就逼他徹底倒向軍統——畢竟,一個被76號追殺的人,除了投靠軍統,似乎別無選擇。
“這群混蛋,國難當頭還搞內斗!”煙攤老板狠狠捶了下桌子,茶杯里的水濺出來。
阿默卻突然笑了:“他們想逼我站隊,我偏不遂他們的意。”他從墻角拖出塊松動的地板,下面藏著個電臺,“幫我發份電報給組織,就說我不走了,我要看看,76號和軍統到底想玩什么把戲。”
“你瘋了?”煙攤老板瞪大了眼,“現在外面到處都是你的通緝令,留在這里就是等死!”
“死不了。”阿默調試著電臺頻率,“76號和軍統都想找我,說明我還有利用價值。只要他們還沒抓到我,這場戲就還能演下去。”他頓了頓,看向煙攤老板,“你幫我查個人,76號的趙老四,他是張彪的副手,張彪死了,他最有可能接手行動隊。”
煙攤老板還想說什么,窗外突然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很快停在了樓下。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緊張。
“他們怎么找到這兒的?”煙攤老板握緊了藏在牛奶箱里的槍。
阿默沖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樓下停著輛黑色轎車,不是巡捕房的警車,而是軍統的牌照。車門打開,下來兩個穿風衣的,其中一個正是黑鷹,正仰頭朝閣樓的方向看,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是軍統的人。”阿默低聲說,“看來是等不及了,親自上門‘請’我。”
“怎么辦?硬拼嗎?”煙攤老板拉開槍栓,子彈上膛的聲音在寂靜的閣樓里格外清晰。
“不用。”阿默搖了搖頭,突然提高聲音,“讓他們上來吧,我倒是想聽聽,黑鷹隊長有什么高見。”
樓下的黑鷹似乎聽到了,朝身邊的人吩咐了幾句,獨自走進了公寓樓。樓梯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像踩在人心上。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的節奏急促而有力:“阿默先生,老朋友拜訪,不請我進去坐坐?”
阿默打開門,黑鷹徑直走進來,目光掃過閣樓里的陳設,最后落在電臺上:“看來你早有準備。”
“彼此彼此。”阿默靠在桌邊,手悄悄放在身后,摸到了駁殼槍的槍柄,“黑鷹隊長親自上門,不會只是為了看我被76號通緝吧?”
“爽快。”黑鷹從口袋里掏出張紙,拍在桌上,“這是戴老板的手令,只要你在上面簽字,加入軍統,張彪的案子立刻一筆勾銷,我還能保你在上海橫著走。”
紙上印著“委任狀”三個大字,下面是空白的簽名處。阿默掃了一眼,突然笑出聲:“五千大洋的懸賞,說銷就銷?76號會聽你們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黑鷹的眼神變得銳利,“你只需要知道,除了我們,沒人能救你。76號的趙老四已經帶了一個小隊在法租界外圍待命,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沖進來——當然,是‘恰好’撞見你拒捕,然后‘失手’打死你。”
威脅得如此直白,倒讓阿默有些意外。他看著黑鷹,突然想起老顧的話:“軍統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
“如果我不簽呢?”阿默的手指在身后輕輕扣動扳機,保險栓“咔噠”一聲輕響,黑鷹的目光立刻掃過來。
“不簽?”黑鷹冷笑一聲,從風衣里掏出槍,指著煙攤老板,“那這位老朋友,恐怕就得替你上路了。而且我保證,你到死都會頂著‘漢奸’的罪名,沒人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煙攤老板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卻梗著脖子說:“阿默,別信他的!大不了……”
“我簽。”阿默突然打斷他,拿起桌上的筆。
“阿默!”煙攤老板急得想上前阻攔,卻被黑鷹的手下按住。
阿默握著筆,筆尖懸在紙上,目光卻看向黑鷹身后的窗戶——那里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動作敏捷,是76號的特務裝扮。他心里了然,軍統果然和76號達成了某種協議,就等他拒絕簽字,好名正言順地除掉他。
“怎么?不敢簽了?”黑鷹催促道,手指扣在扳機上,隨時可能開火。
阿默笑了笑,突然將筆扔在地上,同時猛地掀翻桌子,朝黑鷹撲過去。槍聲在同一時間響起,子彈擦著阿默的耳邊飛過,打在墻上,濺起一片石灰。
煙攤老板趁機掙脫束縛,抓起地上的槍還擊。阿默則和黑鷹扭打在一起,兩人滾到地上,撞翻了墻角的木箱,備用武器散落一地。
混亂中,阿默摸到一把匕首——正是通緝令上那把刻著“默”字的,不知什么時候被黑鷹帶在了身上。他反手將匕首抵在黑鷹的喉嚨上,聲音冰冷:“這把刀,是你放在張彪尸體上的吧?”
黑鷹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喉嚨動了動,卻不敢說話。
“告訴趙老四,想抓我,讓他自己來。”阿默松開手,一腳將黑鷹踹開,“還有,替我給戴老板帶句話,中國人的事,中國人自己解決,別總想著借刀殺人。”
他拉起煙攤老板,從閣樓的天窗爬出去。屋頂的瓦片很滑,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身后傳來黑鷹氣急敗壞的吼聲:“抓住他們!給我抓住他們!”
遠處,76號的警報聲突然響起,顯然是趙老四聽到了槍聲,開始往閣樓這邊沖。阿默回頭望了一眼,法租界的街道上,穿黑色風衣的特務和穿警服的巡捕正混戰在一起——黑鷹大概沒想到,76號竟然連他也想一起除掉。
“這下熱鬧了。”煙攤老板喘著氣說,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從屋頂滑下去。
阿默抓住他的胳膊,指著遠處的教堂尖頂:“往那邊走,教堂的地窖有秘密通道,能通到英租界。”
兩人在屋頂上狂奔,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穿透云層,給教堂的尖頂鍍上一層金邊。阿默跑著跑著,突然想起通緝令上的畫像,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被76號追殺,被軍統脅迫,這樣的處境,倒比預想中有趣得多。
至少,他知道了誰是敵人,也知道了該怎么反擊。
系統的提示在視野中閃爍:“檢測到趙老四正帶人往教堂方向移動,速度:每分鐘120米,預計十分鐘后到達。”
“來得正好。”阿默握緊了手里的駁殼槍,槍身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我倒要看看,這位76號的新隊長,有多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