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的空氣總飄著股消毒水味,像是從日軍醫院的排水溝里漫出來的。阿默拉著黃包車穿過“東和洋行”的鐵門時,后頸突然一陣發麻——系統的藍色方框像被揉皺的紙,在眼前扭曲成一團亂碼,跟著“滋啦”一聲,徹底消失了。
“系統?”他在心里喊了兩聲,只有空蕩蕩的回響。車把上的銅鈴“叮鈴”作響,卻襯得周圍格外安靜,連街角賣煙卷的小販數錢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默哥,你咋了?”小李坐在車斗里,啃著塊燒餅,“臉煞白?!?
阿默沒說話,只是攥緊了車把。虹口是日軍在上海的“模范區”,電網拉得比蜘蛛網還密,特高課的特務穿著便衣在街上晃,皮鞋底敲著石板路,像敲在人心上的鼓點。系統突然失靈,就像戰士沒了槍,心里空落落的發慌。
“剛才路過那輛卡車,”小李突然壓低聲音,往街角努了努嘴,“車頂上有個旋轉的鐵疙瘩,跟收音機的天線似的,怪得很。”
阿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輛墨綠色的日軍卡車停在洋行門口,車斗里架著個金屬裝置,天線正緩緩轉動,發出細微的“嗡嗡”聲。他猛地想起老顧提過的“電磁干擾器”——日軍從德國進口的新玩意兒,能讓無線電失靈,沒想到連系統都受影響。
“走,繞開走?!卑⒛{轉車頭,想盡快離開這片干擾區。可剛拐進“兆豐里”,就看見三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堵住了巷口,領頭的人顴骨很高,嘴角有道刀疤,正是特高課的特務頭子松本——系統沒失靈時,掃描過他的資料,這人以心狠手辣出名,殺過七個地下黨交通員。
“站住?!彼杀镜闹形膸е驳目谝?,手按在腰間的槍套上,“檢查?!?
阿默的心沉到了底。系統失靈,他沒法提前預判對方的動作,更不知道這條弄堂里有沒有埋伏。他強作鎮定地停下車,摸出偽造的“良民證”遞過去,手指卻悄悄碰到了藏在車座下的柴刀——那是小李的武器,他自己的勃朗寧昨晚借給了聯絡員。
松本接過良民證,眼神像鷹隼一樣盯著阿默的臉:“你是車夫?”
“是?!?
“這條弄堂不通向大馬路,你往這走干什么?”松本突然提高聲音,另兩個特務立刻圍了上來,手里的槍已經出鞘。
阿默知道,他們早就認出自己了。系統失靈前,他在洋行門口盯了松本半小時,肯定被特高課的人盯上了。
“跑!”他突然對小李吼道,同時猛地將黃包車往松本身上推。松本躲閃的瞬間,阿默拉起小李就往弄堂深處跑。身后傳來槍聲,子彈打在墻上,濺起的碎石擦過他的耳朵,火辣辣地疼。
兆豐里是片老石庫門,弄堂像迷宮一樣縱橫交錯,七拐八繞的,連本地人都容易迷路。阿默憑著記憶往前沖,腳下的石板路坑坑洼洼,好幾次差點絆倒。小李比他跑得快,回頭喊道:“默哥,這邊!”
他跟著小李拐進條更窄的弄堂,兩側的墻高得擋住了天光,只能看見頭頂一線灰蒙蒙的天。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松本的吼叫聲在弄堂里回蕩:“抓活的!他跑不遠!”
“這邊有個后門!”小李指著墻角的一扇小鐵門,鎖已經銹死了。阿默掏出匕首,幾下撬開鎖,兩人沖出去,發現是片廢棄的工廠,廠房的窗戶都破了,地上堆著生銹的機器零件。
“往廠房里跑!”阿默喊道,拉著小李鉆進最近的廠房。剛躲到一根粗大的鐵柱后,就聽見松本帶著人沖了進來,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搜!一間一間地搜!”
阿默屏住呼吸,看著松本的影子在廠房的柱子間晃動。他突然想起老周教的“逆向思維”——特務以為他們會往廠房深處跑,肯定在那邊布了人,不如反其道而行,從他們進來的門出去。
他對小李做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門口。小李點點頭,握緊了手里的柴刀。兩人趁著松本的注意力被廠房深處吸引,悄悄往門口挪,眼看就要出去,阿默的左腿突然一陣劇痛——一顆流彈擦過他的小腿,血瞬間浸透了褲管。
“默哥!”小李想扶他,卻被阿默推開。
“別管我!你先走!”阿默咬著牙說,推了小李一把,“去同福里報信,說我被特高課盯上了!”
小李眼里含著淚,看了看阿默,又看了看越來越近的特務影子,最終咬咬牙,轉身從另一個破窗戶跳了出去。
阿默拖著傷腿,躲到一臺生銹的沖床后面。松本的腳步聲停在了離他三米遠的地方,他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消毒水味。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里?!彼杀镜穆曇魩е靡猓澳愕耐橐呀浥芰?,沒人會來救你?!?
阿默握緊了手里的匕首,傷口的疼痛讓他有些頭暈。他知道,自己不能被活捉,身上的情報雖然記在了腦子里,但特高課的刑房能把鐵打的人熬成泥,他怕自己忍不住疼,泄了密。
就在松本一步步靠近時,遠處突然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松本罵了句“八嘎”,大概是怕引來巡捕房的人,對特務們喊道:“撤!”
腳步聲漸漸遠去,阿默這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左腿的傷口還在流血,他撕下衣角,緊緊纏在腿上,勒得生疼,卻能勉強止住血。
爬出廢棄工廠時,天已經擦黑了。弄堂里空無一人,只有他的黃包車還歪在墻角,車把被打了個窟窿。阿默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摸出車座下的急救包——那是老顧讓他常備的,里面有碘酒和紗布。
剛要處理傷口,系統的藍色方框突然“嗡”地一聲彈了出來,比之前更亮了些:“電磁干擾消失,功能恢復。檢測到宿主左腿中彈,傷口深度0.5厘米,未傷及骨頭?!?
阿默看著系統提示,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靠在墻上,看著天邊的最后一絲晚霞,突然覺得活著真好——哪怕系統會失靈,哪怕會中槍,哪怕要在石庫門的迷宮里像老鼠一樣逃竄,只要能活著,就能繼續跟他們斗。
“默哥!”小李帶著兩個地下黨跑了回來,手里還提著槍,“你沒事吧?”
“死不了?!卑⒛α诵Γ鄣谬b牙咧嘴,“把我扶到車上去,得找個地方處理傷口?!?
被扶上黃包車時,阿默回頭看了眼那輛墨綠色的日軍卡車,已經開走了。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特高課的眼睛盯上了他,松本的刀疤臉會像噩夢一樣跟著他,而系統,也不是永遠可靠的護身符。
“去回春堂?!卑⒛瑢π±钫f,聲音有些虛弱,“李老板的醫術,能把子彈從骨頭縫里摳出來?!?
黃包車在暮色中緩緩前行,車鈴偶爾響一聲,像在安撫受傷的戰士。阿默看著腿上滲出的血染紅了車座,心里卻很平靜。他知道,從今往后,他不能再依賴系統了,得把石庫門的每一條弄堂都記在腦子里,把每一個可能的陷阱都刻在心上——就像老顧那樣,就算沒有系統,也能在刀尖上跳舞。
路過兆豐里的入口時,他看見松本的影子還在街角晃動,像只沒找到獵物的狼。阿默拉低了帽檐,嘴角卻揚起一絲冷笑。
下次再見面,他不會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