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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孤身涉險

三日后,未時將至。

姑蘇城西,望江樓。

這座臨江而建的五層木樓,是俯瞰運河、遠眺太湖的絕佳之處,也是三教九流匯聚、消息靈通的所在。

頂樓“風臨閣”雅間,憑欄遠眺,江風浩蕩,水天一色,氣象開闊。

然而此刻雅間內的氣氛,卻與這開闊景致格格不入。

蘇柔獨自一人,端坐在臨窗的紫檀木圓桌旁。

她換了一身素凈卻不失體面的月白錦緞衣裙,外罩一件薄薄的銀灰色披風,用以遮掩后背尚未痊愈的傷口和可能滲出的藥味。

發髻簡單挽起,簪著那支溫潤的羊脂玉簪,臉上薄施脂粉,掩蓋了病容的蒼白,卻掩不住眼底深處的疲憊和一絲極力壓制的緊張。

桌上擺著一壺上好的碧螺春,幾碟精致的江南點心。

茶香裊裊,卻驅不散空氣中無形的壓力。后背的傷口在顛簸的馬車和登樓的牽動下,隱隱作痛,如同針扎。

她暗自調整著呼吸,強迫自己鎮定。這一步踏出,便再無回頭路。

樓下傳來沉重而富有節奏的腳步聲,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坎上。

雅間的門被猛地推開,一道高大健碩的身影帶著一股江風與野性的氣息,大步踏入。

鹽幫少主周琨到了。

他依舊是一身利落的勁裝,外罩一件玄色繡金邊的半臂,勾勒出精悍的體魄。

劍眉斜飛入鬢,星目銳利如電,嘴角噙著那抹標志性的、玩世不恭又帶著審視的弧度。

他目光如炬,第一時間就鎖定了窗邊的蘇柔,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與…一絲驚艷。

“周少主,請坐。”

蘇柔站起身,微微頷首,聲音清越平靜,聽不出絲毫懼意,仿佛只是在招待一位尋常客人。

周琨挑了挑眉,似乎對她這份鎮定有些意外。他大大咧咧地在蘇柔對面坐下,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臉上身上掃視了一圈,最終落回她那雙清亮的眼眸:

“蘇姑娘?‘柳煙閣’的東家?”他嗤笑一聲,帶著幾分嘲弄,“膽子不小嘛!敢約我周琨,還敢一個人來?就不怕…我這煞星把你連皮帶骨吞了,扔進這運河里喂魚?”

他話語粗魯,帶著濃重的江湖草莽氣,刻意營造著壓迫感。

身后的兩名彪形大漢護衛,如同兩尊鐵塔,面無表情地守在門口,封死了退路。

蘇柔仿佛沒聽出他話中的威脅,提起茶壺,素手纖纖,為他斟了一杯茶,動作從容優雅:“周少主說笑了。鹽幫威震江南,少主更是義薄云天,行事自有規矩方圓。蘇柔此來,是以商賈身份,與少主談一筆關乎規矩和清譽的‘生意’,少主又怎會為難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她將“規矩”、“清譽”、“生意”幾個字咬得清晰。

“哦?規矩?清譽?”

周琨端起茶杯,卻不喝,只是把玩著,眼神玩味地盯著蘇柔。

“說說看,我鹽幫的規矩和清譽,怎么就和蘇姑娘的‘生意’扯上關系了?莫不是…指黑石灘那檔子事?”

他話鋒陡然一轉,銳利如刀!

來了!蘇柔心頭一緊,面上卻依舊沉靜:

“正是黑石灘。三日前,我蘇家三船貨物,在貴幫地界,按規矩交了‘過水錢’的商船,被不明身份的水匪劫掠鑿沉!此事,已傳遍江南,人人皆言…是鹽幫壞了江湖規矩,圖財害命!”她直視周琨的眼睛,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質問,“敢問周少主,此事,鹽幫作何解釋?鹽幫百年清譽,莫非真要毀于一旦?”

“放屁!”

周琨猛地將茶杯頓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茶水四濺!

他眼中兇光畢露,一股懾人的煞氣瞬間彌漫開來。

“哪個龜孫子敢往我鹽幫頭上扣屎盆子?!黑石灘是老子的地盤不假,但老子的人,從不干這種下三濫、壞規矩的勾當!更不會動交了‘過水錢’的船!”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強大的壓迫感逼近蘇柔:

“蘇柔!你約我來,就是來興師問罪的?!”他身后的護衛也上前一步,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雅間內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殺機凜然!

蘇柔后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傷口刺痛加劇。

她強壓下翻涌的氣血和本能的恐懼,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微微抬高了聲音,目光毫不畏懼地迎上周琨暴怒的眼神:

“蘇柔不敢!但事實擺在眼前!蘇家船毀貨失,損失慘重!江湖傳言,沸沸揚揚!鹽幫若無說法,清譽何在?規矩何存?今后江南水路,誰還敢信鹽幫的旗號?!”

她頓了頓,語氣放緩,卻帶著更深的意味:

“蘇柔約少主前來,非為問罪,實為求證,也為…給鹽幫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更是…給那些真正壞了規矩、栽贓嫁禍之人,一個警告!”

“自證清白?警告?”

周琨瞇起眼睛,煞氣稍斂,但眼神依舊危險。

“你什么意思?”

蘇柔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推到周琨面前:

“少主請看。這是蘇家被劫貨船的清單副本。上面清楚記載了船隊航期、所交‘過水錢’的憑據編號,以及…船上除了絲綢香料,還有一批看似不起眼、實則價值連城的…特殊礦石樣本。”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周琨:

“這批礦石,是蘇家為京城一位貴人秘密采購的,關系重大!劫船者若只為求財,大可劫走絲綢香料,何必連船鑿沉,將礦石一并沉入江底?這分明是…要徹底毀尸滅跡!其目的,恐怕并非錢財,而是…要嫁禍鹽幫,挑起鹽幫與官府的矛盾,甚至…破壞江南漕運的穩定!此等行徑,不僅壞了鹽幫的規矩,更是在掘鹽幫的根基!”

蘇柔的話,半真半假。礦石樣本是臨時添上的說辭,目的是增加籌碼,點出事件背后更深的陰謀,將周琨的怒火引向真正的幕后黑手。

周琨拿起那張紙,快速掃過,眼神變幻不定。蘇柔的推測,與他這幾日暗中調查的線索隱隱吻合!

他確實查到,黑石灘那晚的“水匪”,行事手法狠辣專業,不像尋常水賊,撤退路線也極其詭秘,絕非他鹽幫之人!

而且,對方似乎有意留下指向鹽幫的模糊痕跡!

“礦石樣本?”

周琨放下紙,盯著蘇琨,“空口無憑!”

“礦石雖沉,但交易文書尚在!”

蘇柔鎮定自若地回答:

“若少主不信,或覺蘇家分量不夠,蘇柔不介意將此事原委,連同這清單和交易文書的‘副本’,呈送給對此案‘頗為關切’的鹽運使蕭大人!想必蕭大人,會很樂意查清,是誰在他的轄區,攪動風雨,破壞鹽務漕運!”

她再次祭出了蕭執這張牌,既是威脅,也是暗示——她和蕭執并非一伙,甚至可能被蕭執針對,以此降低周琨的敵意。

周琨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重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眼神銳利地審視著蘇柔,仿佛要重新評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實則膽大心細、言辭犀利的女子。

“你在威脅我?”

他聲音低沉,帶著風雨欲來的危險。

“不敢。”

蘇柔坦然回視,“蘇柔只想討回一個公道,追回部分損失,更要揪出那真正破壞規矩、陷鹽幫于不義的幕后黑手!

蘇柔人微言輕,唯有借少主之力,方有一線希望!此乃…合則兩利之事!”

她將姿態放低,點明合作的可能。同時,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蠱惑:

“少主英明神武,想必這幾日也查到了些蛛絲馬跡。若鹽幫能率先查明真相,揪出真兇,昭告江南,非但能洗刷污名,重振聲威,更能震懾那些宵小之徒!讓所有人知道,壞了鹽幫的規矩,會有什么下場!這,難道不比背下這口黑鍋,與官府糾纏不休要好得多嗎?”

江風從敞開的窗戶灌入,吹動兩人的衣袂。雅間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周琨手指敲擊桌面的“篤篤”聲,如同戰鼓般敲在蘇柔心上。

她知道,成敗在此一舉。

突然,周琨敲擊的手指停住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但這次,少了幾分煞氣,多了幾分興味和審視。

“蘇柔…蘇大小姐…”

他慢悠悠地開口道:

“你這張嘴,還有這膽子…真是讓本少主刮目相看啊!”

他身體向后靠,換了個更放松的姿勢。

“行!這筆‘生意’,有點意思!我周琨接了!”

蘇柔心中懸著的大石,終于稍稍落地。

她強忍著后背傷口的劇痛和陣陣眩暈,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少主英明!”

“不過…”

周琨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

“我鹽幫出手,從不白忙活!查明真相,還你蘇家一個公道,甚至幫你追回部分損失,都非難事。但…”

他伸出兩根手指。

“我有兩個條件!”

“少主請講。”

蘇柔心又提了起來。

“第一,”

周琨盯著她。

“告訴我,你背后…到底是誰?或者說,你到底在查什么?別跟我說只是為了蘇家那點絲綢香料!能讓你一個弱女子,拖著半條命,敢來跟我周琨談‘規矩’,甚至不惜威脅的…絕不會是小事!”

他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蘇柔的偽裝,“黑石灘那伙人,手段狠辣,絕非尋常劫匪!

他們針對的,恐怕不只是蘇家吧?”

蘇柔心頭劇震!周琨的敏銳超乎她的想象!她不能暴露柳家血仇和玄影衛,但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電光火石間,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垂下眼睫,聲音帶著一絲刻意流露的悲憤和無奈:

“少主明察…蘇柔…確實在查一樁舊事。一樁…關乎我蘇家生父生母不明不白枉死的陳年舊案!那批礦石…便是當年舊案中,一位可能知情的關鍵人物托付蘇家保管的憑證!如今…那人也下落不明…貨物被劫,線索幾乎全斷!蘇柔懷疑…黑石灘之事,與當年害我父母之人有關!他們…是想斬草除根,徹底抹去一切痕跡!”

她將“礦石”巧妙嫁接到“父母血仇”上,半真半假,既解釋了動機,又暗示了對手的強大和危險,增加了說服力。

周琨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江湖兒女,血親之仇,確實是不共戴天的理由。

“好!這第一件事,算你過了!”周琨點點頭,“第二件事,更簡單!”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笑,目光在蘇柔清麗的面容上掃過,“事成之后…我要你‘柳煙閣’那手獨一無二的柳枝繡技!為我鹽幫總舵,繡一幅‘大江東去,鹽帆蔽日’的巨幅屏風!如何?”

他要的不是錢財,而是蘇柔賴以成名的獨門技藝!這既是一種認可,也是一種變相的掌控和標記——讓鹽幫總舵留下她的印記。

蘇柔微微一怔,隨即毫不猶豫地點頭:

“只要少主信守承諾,查明真相,追回部分損失。蘇柔…愿以‘柳煙’絕技,為鹽幫添彩!”

“痛快!”

周琨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茶。

“那就…以茶代酒,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他一飲而盡。

蘇柔也端起茶杯,指尖微顫,將冰涼的茶水灌入喉中,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背后的劇痛。

“三日內,”

周琨放下茶杯,眼中精光四射。

“我會給你一個交代!至于你…”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浩渺江面,意味深長地道。

“傷得不輕吧?回去好好養著!別仇沒報,自己先搭進去了!這江南的水…深著呢!”

說完,他不再停留,帶著護衛,大步流星地離去。

直到周琨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口,蘇柔緊繃的神經才驟然松弛。

一股強烈的眩暈和劇痛襲來,她眼前發黑,猛地扶住桌角才勉強站穩。

后背的傷口處,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滲出,染紅了月白的衣裙。

她咬緊牙關,強撐著一步步挪出雅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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