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林煜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虎哥按在骰盅上的手背青筋猛地暴起！林煜那句輕飄飄的“灌鉛灌得不夠勻”如同毒針，狠狠扎進了他的神經！這小子……他怎么會知道？！難道……

就在虎哥心神劇震、驚疑不定的瞬間——

林煜眼前那片半透明的系統界面，毫無征兆地、如同被強光照射般驟然亮起！不再是微光，而是刺目的、近乎雪亮的光芒！密密麻麻的彈幕洪流以近乎刷屏的速度瘋狂傾瀉而下，帶著看穿一切的興奮和劇透的快感：

【開盤了開盤了！主播押小！】

【三點！是三點！】

【骰盅里是1、2、3！六點小！】

【哈哈哈虎哥臉都綠了！鉛灌歪了被聽出來了！】

【穩了穩了！主播牛逼！】

【透視掛實錘！】

【三點！就是三點那顆有問題！落地聲沉！】

【雙倍彩頭！主播快收錢！】

【打賞！必須打賞！這瓜吃得爽！】

無數條彈幕瘋狂滾動，其中那幾條明確無誤地揭示著骰盅內點數的信息——【1、2、3！六點小！】——被加粗、標紅、甚至用閃爍的特效框了出來！尤其是關于那顆灌鉛骰子【三點】的信息，更是被反復強調！

林煜的瞳孔在彈幕亮起的剎那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隨即迅速恢復了古井無波。他心中最后一絲不確定被這“官方劇透”徹底抹去。

虎哥臉上的獰笑早已僵硬、碎裂。林煜那篤定的“小”字，配合著對方之前精準點破灌鉛骰子的細節，讓他心頭警鈴大作！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他！他按在盅蓋上的手，竟有些不敢掀開！

“開……開盅啊虎哥！”

“就是！磨蹭什么呢！”

“快開！讓這小子死心！”

豹哥和地上的林燦不明所以，只當虎哥在戲耍獵物，不耐煩地催促著。林父更是面無人色，死死閉上了眼睛，不敢看那即將決定兒子（林煜）命運的骰盅。

虎哥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猛地一咬牙，眼中兇光一閃，帶著一絲破罐破摔的狠厲，一把掀開了骰盅！

“啪！”

盅蓋掀開！

三顆磨損嚴重的骰子，靜靜地躺在盅底。

一點！兩點！三點！

鮮紅的點數，如同凝固的血珠，在昏黃的油燈光下，刺眼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六點！小！

“嘶——！”

豹哥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

地上的林燦張大了嘴巴，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林父緊閉的眼皮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整個堂屋，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油燈燈芯燃燒的噼啪聲，和虎哥粗重而急促的喘息！

中了！

真的中了！

這小子……他押中了！

虎哥的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黑，最后變成一種豬肝般的醬紫色！他死死盯著那三顆骰子，尤其是那顆三點的骰子，眼神如同要吃人！怎么可能？！他明明……明明感覺搖的是……難道這小子真他媽能聽骰？！還是……他知道了什么？！

巨大的震驚、被戲耍的暴怒、以及計劃落空的狂躁，如同毒火般在他胸中交織翻騰！他猛地抬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死死盯住林煜！

林煜卻仿佛沒有感受到那幾乎要將他撕碎的目光。他平靜地伸出手，動作不疾不徐，先是將桌上屬于自己的那兩塊碎銀拿起，重新揣入懷中。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虎哥面前——那里，是虎哥之前拍在桌上的、準備收債或做賭本的四兩碎銀（顯然是他隨身帶的賭資）。

在虎哥幾乎要噴火的目光注視下，林煜極其自然地、如同拿回自己的東西一樣，將那四兩碎銀也拿了過來，放在自己面前。

“一局定勝負，我押中了小。”林煜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按約定，彩頭雙倍。我的二兩，變四兩。虎哥，你桌上的這四兩，歸我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依舊如同爛泥般的林燦，又看向臉色鐵青的虎哥：

“另外，林燦的命，再寬限十天。這十天，他的債，由我來還。”

“你……！”虎哥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油燈亂晃，“小子！你使詐！”

“使詐？”林煜微微挑眉，眼神銳利如刀，毫不避諱地迎上虎哥暴怒的目光，“虎哥，骰子是你的，盅是你的，搖也是你搖的。我離桌子三尺遠，如何使詐？莫非……”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是虎哥你自己搖出來的點數不合心意，就想賴賬？還是說，這骰子……真有‘問題’，怕被人看出來？”

“問題”二字，他咬得極重，目光更是意有所指地掃過盅底那顆三點的骰子。

虎哥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話硬生生噎了回去！臉漲得通紅！他敢說骰子有問題嗎？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這小子……太邪門了！

豹哥也反應過來，臉色難看至極，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棍上，眼神兇狠。

堂屋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劍拔弩張！

林煜卻仿佛沒看到那幾乎要實質化的殺意。他慢條斯理地將那四兩碎銀也收好，然后才抬起眼，看著幾乎要暴走的虎哥和豹哥，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

“錢，我收下了。約定，我記下了。十天，二十八兩。虎哥，豹哥，請回吧。十天之后，我自會帶著銀子，去賭坊找王老爺結清。若是現在想動手……”

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林燦和林父，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淬了寒冰：

“我爛命一條，光腳不怕穿鞋的。不過，驚動了官府，查起這灌鉛的骰子和私設賭局、逼賣人丁的勾當……不知道王老爺的賭坊，經不經得起查？”

“你……！”虎哥和豹哥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林煜的話，如同毒蛇，精準地咬在了他們的七寸上！灌鉛骰子這事可大可小，但若真鬧到官府，被有心人利用，牽連到王老爺……后果不堪設想！

兩人死死盯著林煜，眼神變幻不定，充滿了暴戾、忌憚和一絲……連他們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驚懼。這小子，太邪性了！明明是個被掃地出門的廢物，怎么會有如此心機和膽魄？還有那鬼魅般聽骰的本事……

僵持了足足十幾息。

最終，虎哥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如同野獸低吼般的咆哮：“好！好小子！你有種！老子就再給你十天！十天之后，賭坊見！二十八兩，少一個子兒，老子活剮了你！”他惡狠狠地撂下狠話，眼神怨毒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豹子！我們走！”他猛地一揮手，連地上的林燦都懶得再看一眼，如同躲避瘟疫般，帶著滿腔的憋屈和暴怒，與豹哥一起，重重地跺著腳，離開了這座讓他顏面掃地的破敗小院。

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外。

堂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林燦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讓他渾身癱軟。

林父扶著桌子，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看向林煜的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恐懼，有茫然，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陌生。

油燈的光芒跳躍著，映照著林煜那張依舊平靜無波的臉。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懷中那沉甸甸的六兩銀子（原有二兩+贏來的四兩），指腹感受著銀塊冰冷的棱角。

系統界面上的彈幕早已消失，但那“透視掛實錘”的喧囂似乎還在耳邊回響。

他贏了。

用一場驚心動魄的賭局，用系統彈幕的“作弊”，贏來了十天的喘息之機，和六兩寶貴的銀子。

但這只是開始。

十天，二十八兩。

還有虎哥那怨毒的眼神和賭坊的威脅。

以及……這具身體背后，那國公府帶來的、揮之不去的陰影。

前路，依舊遍布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