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鄭兆安詢問眾人,可曾將地址告訴別人。
眾女搖頭,包括可以半躺喝粥的王戎。
王戎自受傷,一直臥床不起。
她擔心姐姐找不到她,于是拜托小雨送了一封信,并沒有提到此處。
小雨除了采買藥材和送信,也幾乎不出門。
負責他們飲食的仆人廚娘,也都是嘴嚴之人。
況且,他們主要從后門走,大門很少進出的。
排除掉所有可能性,那么知道這個地址的,只有兩個人,分別是沈硯冰和賀書宇。
前者咋咋呼呼,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的高級胭脂味兒。
后者尊禮,敲門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他。
鄭兆安命仆人打開大門,果然看到了削瘦了一圈的賀書宇。
只見他撐著破傘,身上濕透,雨水滴答。
看著此時的他,鄭兆安想起張國榮扮演的寧采臣。
“我......”
賀書宇雙唇干裂結痂,在陰雨連綿的端午時分,難以想象。
“進來說。”
鄭兆安讓他進來,看到鄭兆安的女眷都在,趕緊轉過身去。
“你們去里屋吧。”
鄭兆安能接受,不代表賀書宇能接受。
重要的是,鄭兆安不會強迫賀書宇去接受。
但有些事情,他會強迫。
例如賀書宇衣服濕透了,他讓仆人扒了他的濕皮,換上了干爽的衣服。
又讓仆人奉上姜湯,賀書宇沒喝,他低著頭,還在猶豫。
調查的事情不了了之,提學死于倭寇破城,一把倭刀扎穿他的心臟。
方松德瘋了,逢人就說,我不認識譚綸大人,我不認識譚綸大人!
鄭兆安喝了兩杯茶,賀書宇才緩緩抬起頭來,又問了那個問題:
“是天災,還是人禍?”
“你是想和我探討理論,還是案件。”
鄭兆安放下蓋碗茶,青瓷溫潤如玉。
“我只想要一個答案。”
賀書宇痛苦地雙手插頭,再次低下腦袋。
他清楚,鄭兆安定然出手了,否則他不會安然度過這次危機。
可沒有答案,這讓他萬分苦惱。
不知道該怎么選擇,解除圈禁后,他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里。
鄭兆安臨走前,向他提過這個地址。
元寶街,杭州城最繁華的街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賀書宇游學時,便來過這里,震驚于杭州的繁華。
“世間哪有那么多答案,能做到問心無愧,已經實屬難得。”
鄭兆安搖搖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一個八歲的孩子,稚嫩的語氣,說出如此滄桑的話,更添無力。
“我不會加入嚴黨,我要追查真相,我要造福父老鄉(xiāng)親。”
賀書宇緩緩抬起頭來,一口氣說了三個要求。
“選擇權在你手里,路在你腳下,怎么選,怎么走,你不用和我說。”
鄭兆安擺擺手,示意賀書宇趁熱喝了姜湯。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風兒也吹得起勁。
鄭兆安結合前世經驗,這不是單純的雨水,應該是疊加了臺風。
一般來說,每年的五六月份,臺風在太平洋深處生成。
開始吸收熱量,積累能量,向著大明沿海沖擊。
看看這雨量,端午汛應該不會小。
“但我希望你能保持赤子之心,不忘使命,方得始終。”
鄭兆安見賀書宇喝了姜湯,繼續(xù)說道。
“除了我,還有其他人么?”
賀書宇暖了身子后,灌了兩大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問道。
“還有我!”
沈硯冰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賀書宇的話,立馬回答道。
人還沒到,一股濃重的香味,就飄進來。
“稀客喲。”
鄭兆安起身迎接,這位可是民安書院的財神爺。
沈硯冰的大名,就像他的錢一樣風靡。
賀書宇認識沈硯冰,但沈硯冰不一定認識他。
“見過鄭公子。”
沈硯冰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目前他掌管隔壁的鹽引錢莊,可謂是日入斗金。
將這些錢聚集起來了,怎么讓它錢生錢,沈硯冰卻沒有想法。
反而是鄭兆安將這些錢,拿來投資建廠,購買生絲。
待到五萬匹貨完成,鄭兆安也該好好計劃一下,消滅葉宗滿。
這雖然會斷了他的一條財路,但他有了織廠,有了更大的收入來源。
而想與西洋人做生意,那么葉宗滿等海盜倭寇,就必須清理掉。
以黑入道,以白洗身,回頭是岸,立地成佛,鑄就金身。
“見過沈公子!”
賀書宇站起來,向沈硯冰行禮。
“都坐下吧,既然難得到齊,那我們先商量第一件事:成立書院。”
鄭兆安帶頭坐下,兩人跟著坐下。
“我只管錢的事情,其他一概不管!”
沈硯冰趕緊劃清責任,主要是他能做的,就是提供銀兩。
鄭兆安看向賀書宇,他支吾半天,也想不出來,自己能干什么。
剛考過府試,院試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考。
尤其是剛剛鬧過倭寇攻城的事情,人心惶惶。
而且下面的鄉(xiāng)鎮(zhèn)村舍,還有很多被倭寇騷擾。
此時此刻,剿滅倭寇,才是頭等大事,院試可能因此要延期。
只有考過院試,才能取得秀才之名。
到了這個層次,他才有資格教授四書五經,負責稚童啟蒙。
若是想要獲得更高資格,只能繼續(xù)考下去。
如此一來,思索半天,他竟然想不到所能做的事情。
“我來搞定手續(xù)的事情。”
鄭兆安見賀書宇不說話,接過沈硯冰的話茬,說道。
“我好像做不了什么事情。”
賀書宇頹然道。
“不,你是民安書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負責日常管理。”
鄭兆安搖搖頭,明晰了賀書宇的定位。
“他風流,偶爾會出現(xiàn)。”
鄭兆安指著沈硯冰說道,對方撩了一下劉海,自作倜儻模樣。
“以后若是有急事找我,隨便一家青樓勾欄,留下信息,我會立馬趕回來。”
沈硯冰認可鄭兆安的話,他就是這么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男人。
“我也有各項事務要忙,這書院日常,主要靠你來管理。”
鄭兆安想到自己要負責的事情,恨不得多幾個分身。
回頭問一問小雨,有沒有類似的法術,搞幾個出來。
一個負責織廠項目,一個負責學業(yè),還有一個時刻提防大明神劍。
三個不夠,再來三個。
一個計劃對付葉宗滿,一個充當父親的小智囊,一個研發(fā)其他項目。
想想就算了,難道世間真的存在一氣化三清?
鄭兆安收回心思,確定了每個人的任務后,便是思考,將民安書院放在何處。
鄭兆安想到的第一個地方,是靈隱寺。
那里環(huán)境清幽,是治學的好地方。
可一想到數(shù)個世紀后,千年古剎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學校,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沈硯冰的想法,基于他的生活。
他覺得應該將學院建在西湖邊,白天上課,夜晚上船。
反倒是賀書宇的想法最接地氣,選一處荒地,應該不用花錢。
說到荒地,鄭兆安想起了一處:織廠。
只是織廠噪音很大,不適合開辦書院。
“書院選址的問題,暫不著急,大家多轉一轉,遇到合適的區(qū)域,就記錄下來。”
鄭兆安對杭州城了解不多,這畢竟是數(shù)百年前。
沈硯冰和賀書宇認可,拜別鄭兆安,將這件事記掛在心上。
鄭兆安見賀書宇的雨傘破漏,便讓他撐著自己的傘離去。
待他們離去后,鄭兆安的妾室們紛紛出來。
她們躲在內堂,聽他們討論建立書院的事情。
蕓娘和如煙姑娘,號稱精通琴棋書畫。
但那是抬高她們身價的裝飾品,并沒有真正的作用。
她們很羨慕,男子可以去書院學習,然而這個時代,女子無才便是德。
鄭兆安記得,這句話的前一句是,男子有德便是才。
他望著外面瓢潑大雨,心里暗暗發(fā)誓,安民書院,會有女子學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