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散得比上次更快。程勇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意識空間的中央大廳，但這次景象截然不同——半數的記憶屏幕變成了刺眼的紅色，不斷閃爍“警告“字樣；陸明遠也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控制臺上一團模糊的光暈。

“陸明遠？“程勇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

沒有回應。只有遠處傳來細微的電子雜音，像是無線電干擾。程勇走向最近的一組紅色屏幕，畫面顯示的是陸明遠參加某個秘密會議的記憶。當他伸手觸碰時，畫面突然扭曲，變成了一段陌生的場景——

——昏暗的會議室里，五個身影圍坐在圓桌旁。主座上的男人逆光看不清臉，但右手無名指上的“S“形戒指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階段三準備得如何？“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古怪的口音。

“峰會安保細節已經到手。“答話的是個女性，聲音經過電子處理，“替換目標名單確認完畢。“

“載體呢？“

“全部就位。“這次是林楓的聲音，“特別是12號，完美復制品。“

程勇的血液幾乎凝固。12號——他的克隆體！畫面突然切換到一個實驗室，數十個培養艙整齊排列，每個艙里都漂浮著人形。最前排的一個艙體標簽清晰可見：【載體12號-程勇（優化版）】

“誰在那里？“主座上的男人突然轉向程勇的方向，仿佛能透過記憶屏幕看到他。

程勇猛地后退，所有屏幕同時爆發出刺耳的噪音。控制臺上的光暈突然擴展，凝聚成陸明遠的身影，但比之前透明許多，像是信號不良的全息投影。

“程勇...聽好...“陸明遠的聲音斷斷續續，“他們發現...意識連接...快走！“

整個大廳劇烈震動，天花板開始崩塌。程勇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要將他拉出這個空間，但陸明遠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找到...夜梟...密碼是...你母親的...“

現實如重錘般擊中胸口。程勇在窒息感中驚醒，發現自己仍躺在巖洞里，林妍正用力按壓他的胸口。

“呼吸！該死，快呼吸！“她的聲音里帶著程勇從未聽過的恐慌。

他大口喘息，肺部像被火燒一樣疼。意識編碼器掉在一旁，指示燈已經熄滅，外殼上多了一道裂痕。

“你心跳停了二十秒！“林妍的聲音在發抖，“我以為...“

程勇抓住她的手腕，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夜梟...密碼...我母親...“

林妍的表情瞬間凝固。她迅速環顧四周，然后從防水袋深處取出一個微型通訊器，輸入了一串代碼。

“你確定聽到這個名字？夜梟？“

程勇點頭，仍在平復呼吸。這個名字似乎觸發了林妍的某種應急程序——她的動作變得異常精準，眼神銳利如刀。

通訊器發出幾聲蜂鳴，隨后傳來一個經過變聲處理的電子音：“驗證碼。“

林妍深吸一口氣：“歸巢的夜鶯尋找棲木。“

“回應。“電子音繼續道。

程勇突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080572。“

一陣靜默后，通訊器傳來“滴“的一聲確認音。電子音變成了真實的男聲，依然低沉但不再偽裝：

“位置確認。原地等待，九分鐘。“

林妍如釋重負地癱坐在地上，眼中閃爍著程勇讀不懂的復雜情緒：“夜梟是國安局特別行動處處長，我的直屬上司。也是...陸明遠的大學室友。“

這個信息像炸彈般在程勇腦中爆開。陸明遠與國安局有直接聯系？那整個“雙面間諜“計劃是否另有隱情？

不到九分鐘，巖洞深處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林妍立刻回應了三長兩短的敲擊。幾個呼吸后，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

來人穿著普通的漁夫裝束，但挺拔的軍姿暴露了他的身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是深褐色，另一只卻是詭異的灰藍色，在黑暗中微微反光。

“程勇。“他直接看向程勇，灰藍眼睛閃爍著機械般的冷光，“陸明遠賭對了，你確實是個合格的載體。“

程勇本能地繃緊肌肉。這個陌生人看他的眼神不像看一個人，而像評估一件工具。

“夜梟。“林妍站起身，語氣變得正式，“情況比預計的糟糕。新黎明已經滲透進——“

“我知道。“夜梟打斷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型投影儀，“看看這個。“

投影顯示出一段監控錄像：某政府大樓里，一個程勇從未見過的中年官員正在與秘書交談。突然，官員的表情變得僵硬，右手不自然地抽搐幾下，然后恢復了正常。但程勇敏銳地注意到，他整理領帶的動作完全變了——之前是用右手繞到左側，現在是從左側繞到右。

“李副部長，“夜梟冷聲道，“三天前被替換。現在他是新黎明在安全系統的內應。“

錄像切換到另一個場景：醫院病房里，一個老人躺在病床上，周圍站著幾個穿白大褂的人。程勇認出了其中一個——林楓的副手周琮，正將某種裝置連接到老人頭部。

“科技大學的周院士，“夜梟繼續道，“鳳凰計劃的第五個目標，量子衛星專家。“

最可怕的畫面出現在最后——一個軍事基地里，五名被替換者站在一起，對著鏡頭舉起右手，無名指上清一色戴著“S“形戒指。

“他們稱自己為'黎明理事會'。“夜梟關閉投影，“三天后的全球峰會上，他們計劃再替換七人。“

程勇的胃部一陣絞痛。新黎明的計劃遠比他們想象的龐大。但更讓他不安的是夜梟的態度——太過冷靜，仿佛在討論明天的天氣而非國家級陰謀。

“我們得阻止他們。“程勇站起身，“你有計劃嗎？“

夜梟的灰藍眼睛微微閃爍：“'我們'？“他轉向林妍，“你沒告訴他？“

林妍避開程勇的目光：“還沒來得及。“

“告訴我什么？“程勇的手指無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手槍。

夜梟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鎖骨上方的一個烙印——不是“S“形，而是一只展翅的貓頭鷹。

“國安局特別行動處七年前就發現了新黎明的活動。我們派了十二名特工潛入，只有林妍成功獲得烙印。“他的聲音毫無感情，“陸明遠是我們最重要的線人，而你是他精心挑選的...保險措施。“

程勇轉向林妍：“這也是演戲？從始至終你都在監視我？“

“不完全是。“林妍終于直視他的眼睛，“最初是任務，但后來...“她的聲音低下去，“陸明遠發現了更可怕的事。我們不得不轉入地下。“

夜梟突然舉起手示意安靜。他的灰藍眼睛快速轉動，像在接收某種信號。

“他們找到巖洞了。跟我來。“

他帶領兩人穿過一條幾乎垂直的狹窄縫隙，來到巖壁另一側的小平臺上。那里系著一條繩索，直通下方湍急的河流。一艘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快艇靜靜漂在岸邊。

“上船。所有解釋等到安全屋再說。“

快艇以驚人的速度順流而下，夜梟站在舵前，灰藍眼睛在夜色中發出微弱的熒光。程勇這才意識到那不是真的眼球，而是某種高科技義眼。

二十分鐘后，快艇拐進一條隱蔽的支流，停在一棟看似廢棄的水文監測站前。夜梟的生物識別通過后，鐵門滑開，露出里面的高科技指揮中心。

六塊大屏幕顯示著不同地點的實時監控，十幾個工作人員忙碌地操作設備。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全息投影——一個三維模型正在緩慢旋轉，程勇認出是三天后全球峰會的會場。

“歡迎來到'鳥巢'。“夜梟脫下漁夫外套，露出下面的軍裝，“國安局最后一塊干凈的地方。“

他示意兩人跟上，穿過忙碌的大廳來到一間密室。門剛關上，夜梟的表情突然變得疲憊，仿佛摘下了面具。

“現在說真話。“他給兩人各倒了杯威士忌，“林妍，你的烙印信號消失了十七分鐘，發生了什么？“

林妍摸了摸后頸：“我啟動了隔離模式。程勇用了意識編碼器，看到了些東西...“

“什么東西？“夜梟的義眼鎖定程勇。

程勇如實相告：記憶大廳的異常、紅色警告屏幕、克隆體培養艙，以及那個神秘的主座男人。

夜梟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當程勇提到“教授就是未來的林楓“時，他突然一拳砸在桌上。

“該死的時間閉環！“他轉向林妍，“記得我告訴過你陸明遠的'蝴蝶悖論'理論嗎？“

林妍點頭：“新黎明通過意識投射在過去制造關鍵節點，形成自我實現的預言循環。“

“什么意思？“程勇問道。

夜梟調出一段加密視頻，顯示陸明遠在某個學術會議上演講：

“如果一個人能將意識送回過去，并影響年輕時的自己...“視頻里的陸明遠解釋道，“那么未來實際上已經被固定，因為所有'改變'都早已發生。“

程勇突然明白了：“所以林楓在未來成為'教授'后，回到過去給年幼的陸明遠植入意識種子，確保自己將來一定會掌權？“

“不僅如此。“夜梟調出另一份文件，“看看這個日期。“

文件顯示，陸明遠母親——蘇雯博士死于三十年前的一場實驗室爆炸，而事發當天監控拍到一個小男孩被右手有疤的老者帶離現場。

“陸明遠當時七歲，是那場爆炸的唯一目擊者。“夜梟的聲音低沉，“而爆炸毀掉的，正是他母親研發的第一代意識編碼器。“

所有碎片突然拼合。程勇感到一陣眩暈：“所以新黎明必須確保陸明遠活著研發技術，又要控制他不能反抗...天啊，他們把他的人生設計成了一個精密程序！“

密室里陷入沉默。夜梟的義眼不斷閃爍，似乎在處理大量信息。林妍盯著自己的雙手，表情復雜得難以解讀。

“現在的問題是，“夜梟最終打破沉默，“如何打破這個閉環？常規手段沒用，因為任何抵抗都已經被'教授'計算在內。“

程勇想起意識空間里陸明遠的警告：“他說要找到記憶防火墻后面的核心指令...還有林妍的...“

“我父親？“林妍突然抬頭，“夜梟，我申請調閱周院士的完整檔案。“

夜梟的義眼快速轉動：“你確定？“

“如果他被替換了，我需要知道具體時間點。“林妍的聲音異常堅決，“特別是...我母親去世那天的細節。“

夜梟沉默片刻，然后輸入一串長密碼。主屏幕上顯示出一份標著“絕密“的文件：【周蔚然（院士）異常行為記錄】。

程勇注意到林妍看到這個名字時微微顫抖——原來周院士是她的父親！

監控錄像顯示：三個月前，周院士在實驗室突然暈倒，送醫后昏迷三天。醒來后，他立刻銷毀了某項研究的所有數據，并開始頻繁接觸外國學者。

“量子意識傳輸項目。“夜梟解釋道，“能讓人類意識通過量子糾纏實現即時星際通訊。新黎明想用它控制太空部隊。“

林妍快速瀏覽文件，突然停在某頁：“停！放大這個日期！“

那是周院士被替換前一周的行程表。程勇看到上面標注著：【女兒忌日，南山公墓，獨自前往】。

“忌日？“程勇困惑地看向林妍，“但你還...“

林妍的臉色慘白如紙：“我母親。她死于二十年前的一場'自殺'，就在父親實驗室里。“她指向文件上的照片，“看她的手。“

程勇湊近屏幕。黑白照片上，一個美麗的女子躺在血泊中，右手無力地攤開。無名指上戴著的，正是那個熟悉的“S“形戒指。

“她是...“程勇的喉嚨發緊。

“新黎明的創始成員之一。“夜梟輕聲確認，“也是第一個試圖叛逃的人。“

林妍突然轉身沖出密室。程勇想追上去，卻被夜梟攔住。

“給她點時間。“他的義眼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現在你該知道為什么陸明遠選中你了——在所有測試者中，只有你在得知全部真相后，仍然選擇保護她。“

程勇愣住了：“什么測試？“

夜梟調出一段隱藏視頻——年輕的陸明遠站在監控屏幕前，畫面中是程勇在工地幫助受傷的工友。

“載體候選7號，“視頻里的陸明遠記錄道，“道德核心穩固，即使在極端壓力下也不會背叛同伴。如果計劃失敗，他是唯一可能保護林妍的人。“

程勇的拳頭無意識地握緊。原來從始至終，他的人生都被這些人在暗處操控著。憤怒如巖漿般在胸口翻騰，但另一個聲音提醒他——現在發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三天后的峰會，“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們有計劃嗎？“

夜梟的義眼突然變成全黑：“有一個瘋狂的想法...“

就在這時，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基地。主屏幕閃爍紅色警告：【檢測到“S“級入侵】。

“他們找到這里了！“夜梟沖向控制臺，“不可能...除非...“

他的目光轉向程勇，又看向剛從洗手間回來的林妍。某種無聲的交流在兩人之間發生。

林妍突然摸向自己的后頸，臉色大變：“我的烙印...它在發熱！“

夜梟立刻按動墻上某個隱藏面板，密室地板滑開，露出一個垂直通道：“快走！這是直接通往河底的逃生隧道。他們會活捉林妍，殺了你和所有目擊者。“

“一起走！“程勇抓住林妍的手。

“不行！“夜梟掏出一個遙控器，“有人必須啟動自毀程序爭取時間。“他的義眼鎖定程勇，“記住，打破時間閉環的唯一方法，是做'教授'無法預測的事——比如犧牲關鍵棋子。“

程勇還沒來得及回應，夜梟就按下按鈕將他們推進通道。墜落前的最后一瞥，他看到夜梟的義眼閃爍著決絕的光芒，右手按在另一個隱藏開關上——

——那是個古老的機械起爆器，需要手動按住才能延遲引爆。

通道在頭頂關閉的瞬間，巨大的爆炸聲震撼整個基地。程勇和林妍墜入冰冷的河水中，被湍急的暗流裹挾著沖向未知的下游。

而程勇腦中回蕩著一個可怕的念頭：夜梟的“犧牲“是否也在“教授“的計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