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安研究生畢業那年,在A大圖書館謀得一份兼職工作。某個深秋的午后,她整理舊書架時,在《中國現代文學史》第三版的夾層里,發現了一張泛黃的便簽紙。紙上是鋼筆寫的短句,墨跡因歲月暈染出溫柔的毛邊:
“今天她穿了淺藍色裙子,坐在三號窗邊,陽光把她的睫毛影子投在書頁上,像振翅的蝶。”
“她偷拍我時手機舉得太高,其實我早就看到了。要不要告訴她,我也在偷偷拍她?”
“畢業答辯那天,她跑掉時掉了根發繩,我撿起來了,藏在錢包里。”
念安攥著便簽紙,忽然想起父親司珩書房里那個裝著梧桐葉的鐵盒。她跑回家翻出鐵盒,果然在盒底找到了一根褪色的藍色發繩,和便簽紙上的字跡放在一起,竟像是跨越時光的呼應。
“爸,這是你大學時寫的吧?”念安把便簽紙遞給正在澆花的司珩。
司珩接過便簽,指尖輕輕撫過“淺藍色裙子”的字樣,眼里泛起遙遠的光:“是啊,那時候不敢讓她知道,只能寫在紙上藏進書里。”他頓了頓,指著發繩笑道,“這根發繩我藏了十年,直到結婚后才敢拿出來給你媽看,她還笑我像個偷東西的小賊。”
白錦書端著水果走過來,看到便簽紙時臉頰微熱:“我當年也在圖書館的舊書里藏過東西呢。”她從主臥的衣柜深處拿出一個絲絨袋,里面裝著幾枚書簽——都是用梧桐葉壓成的,葉脈間用銀色顏料寫著小字:
“他今天系了和眼睛同色的領帶”“辯論時說‘邏輯是思維的骨架’,真帥”“原來學霸也會在考前啃面包,腮幫子鼓鼓的像小倉鼠”
念安看著這些跨越時空的“樹洞”,忽然明白為什么父母總說圖書館是他們的“愛情圣地”。那些年不敢言說的喜歡,都被折進了書頁里,藏在了葉脈間,直到時光將它們釀成最溫柔的詩。
“爸媽,你們有沒有算過,從大學到現在,喜歡對方多少年了?”念安忽然問。
司珩牽過白錦書的手,指尖劃過她無名指上的婚戒:“從大一開學典禮看到那個穿藍裙子的姑娘開始算,到今天……”他頓了頓,笑著看向白錦書,“大概有二十五年了吧。”
“才不是!”白錦書輕輕搖頭,眼里閃著狡黠的光,“我從高中看你作為交換生在我們學校演講時就注意到你了,算起來比你早一年!”
“原來你早就開始‘跟蹤’我了!”司珩作勢要撓她癢癢,白錦書笑著躲進他懷里,兩人像年輕時候一樣鬧作一團。
念安看著父母相依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整理圖書館舊書時,曾在很多書頁里發現過類似的“愛情便簽”——有男生寫給暗戀對象的詩,有女生畫的心上人側臉,還有用鉛筆勾勒的、偷偷牽手的小人。
或許每個圖書館的角落,都藏著未說出口的喜歡;每片飄落的梧桐葉,都記錄著少年時代的心動。而她的父母,不過是在時光的長河里,幸運地將那些藏在書里的心事,釀成了可以說出口的“我愛你”,最終收獲了跨越半生的相守。
傍晚,司珩和白錦書帶著念安又一次走進A大的梧桐道。夕陽把落葉染成金紅色,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極了當年圖書館里翻書的聲音。司珩忽然停下腳步,撿起一片完整的梧桐葉,在葉背上用隨身帶的筆寫了句話,遞給白錦書。
葉背上是熟悉的鋼筆字:“二十五年前,我在圖書館偷藏了一片葉子;二十五年后,我想用余生藏住你的笑。”
白錦書看著葉尖的小缺角,忽然想起多年前夾在《中國現代文學史》里的那片葉子。她抬頭看向司珩,他鬢角的白發在夕陽下閃著光,眼神卻依舊像當年那個在圖書館偷偷看她的少年,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念安舉起手機,拍下父母在梧桐道上相視而笑的畫面。照片里,金色的落葉漫天飛舞,像無數封遲來的情書,訴說著那段從圖書館開始、歷經歲月沉淀的愛情。而那些藏在書頁里的心事、落在肩頭上的梧桐葉、以及此刻彼此眼中的星光,最終都成了這個家最珍貴的“時光詩集”,在每個風起的日子里,吟誦著關于“遇見”與“珍惜”的永恒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