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在軒轅燼混沌的感知里，短得像一個恍惚的夢，又長得如同在油鍋里反復(fù)煎熬。

他大部分時間都陷在一種半昏半醒的粘稠狀態(tài)里。身體像被徹底拆散又勉強拼湊起來的破舊木偶，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僵硬酸澀得厲害。那股新生的暖流確實存在，如同最細小的溪流，在他干涸龜裂的經(jīng)脈里極其緩慢地流淌、浸潤，帶來一種微弱的生機感，但也帶來了新的折磨，一種深入骨髓的、仿佛被無形火焰從內(nèi)部持續(xù)炙烤的灼痛，伴隨著每一次心跳，隱隱作痛。那是“九轉(zhuǎn)蘊神髓”霸道藥力沖刷過后留下的痕跡，如同洪水退去后狼藉的河床。

軒轅承霄倒是雷打不動地每日來點個卯，像個精力過剩的猴兒。他有時帶來些據(jù)說是固本培元、入口卻苦澀得讓人想吐的丹藥，有時帶來些稀奇古怪、據(jù)說蘊含微弱靈氣的果子，更多時候是帶來外面聽來的、關(guān)于他這位新晉“廢物義子”的各種閑言碎語。

“嘿，燼小子，知道外面怎么說你的不？”軒轅承霄大大咧咧地坐在窗邊的矮榻上，翹著二郎腿，手里拋玩著一枚青玉色的果子，“說你是家主從哪個犄角旮旯撿回來的破爛，九轉(zhuǎn)蘊神髓這種寶貝喂了狗，哦不，狗吃了說不定都能覺醒個狗刨元素呢！”他笑嘻嘻地說著，語氣里倒沒什么惡意，純粹是少年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促狹。

軒轅燼閉著眼，懶得搭理他。身體內(nèi)部的灼痛和虛弱感像沉重的枷鎖，讓他連動動手指都覺得費力。那些嘲諷像細密的針，扎在心上，不致命，卻密密麻麻地疼。他習(xí)慣了。在原來的世界，病床上那些或同情或憐憫或厭棄的眼神，比這更直接。

“還有啊，”軒轅承霄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的興奮，“聽說大長老的臉都氣綠了！在議事廳拍桌子，質(zhì)問爹是不是老糊涂了，為一個必死的螻蟻動用家族底蘊！嘖嘖，那場面，可惜你沒看見！”

必死的螻蟻…軒轅燼藏在薄被下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承霄！”溫和的女聲帶著一絲嗔怪響起，東方晚棠端著一個白玉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著熱氣騰騰的藥盅。“燼公子需要靜養(yǎng)，你莫要再拿外面那些閑話擾他心神。”她將藥盅輕輕放在床邊的小幾上，看向軒轅燼，“燼公子，該用藥了。”

軒轅燼睜開眼，對上東方晚棠那雙清澈柔和的眸子。她的關(guān)切是真誠的，帶著一種水潤的寧靜感，讓人緊繃的心弦不自覺地放松些許。“多謝。”他聲音沙啞地道謝，掙扎著想撐起身體。

東方晚棠見狀，很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扶了他一把。她的指尖微涼，帶著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氣息。軒轅燼靠坐起來，接過藥碗。濃黑的藥汁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苦澀氣味，光是聞著就讓人胃里翻騰。他屏住呼吸，仰頭灌了下去。苦澀瞬間在口腔里炸開，順著喉嚨一路燒灼下去，與他體內(nèi)的那股灼痛匯合，激得他一陣猛咳，眼角都嗆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哈哈！瞧你這慫樣！”軒轅承霄毫不客氣地嘲笑，“這點苦都吃不了，啟靈祭上要是覺醒個火元素，還不把自己點著了？”

啟靈祭！

這三個字像無形的重錘，狠狠敲在軒轅燼心上。咳嗽聲戛然而止，他握著空碗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碗沿殘留的藥汁帶著粘膩的觸感，如同他此刻沉甸甸的心情。希望與絕望交織，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他能行嗎？這被強行重塑的根基，這如同破布口袋般的身體，真的能承受元素覺醒的力量？還是說…他真的只會成為一個更大的笑話，讓收留他的軒轅弘顏面掃地，讓那些等著看熱鬧的人更加得意？

東方晚棠輕輕接過空碗，看著軒轅燼驟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和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無聲地嘆了口氣。她柔聲道：“燼公子不必太過憂心。啟靈祭雖重要，但并非唯一路徑。家主既看中你，定有其深意。養(yǎng)好身體才是根本。”

深意？軒轅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弧度。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這堆“余燼”，還能有什么深意可言。

時間不會因任何人的忐忑或祈禱而停留。啟靈祭的日子，終究還是到了。

軒轅家核心區(qū)域的演武廣場，今日氣氛莊嚴(yán)肅穆，又隱隱透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壓抑不住的興奮躁動。巨大的廣場由一種溫潤的青色玉石鋪就，光可鑒人。中央矗立著一座高達三丈的古老石臺。石臺通體漆黑，不知是何材質(zhì)，表面布滿了刀劈斧鑿般的歲月痕跡，更刻滿了密密麻麻、閃爍著微光的玄奧符文。石臺頂端，懸浮著一根約莫丈許高的晶柱。晶柱透明剔透，內(nèi)部仿佛有云霧緩緩流轉(zhuǎn)，散發(fā)出柔和而神秘的光暈——這便是啟靈柱，決定無數(shù)少年命運的起點。

廣場周圍，早已聚滿了人。除了今日要參加啟靈祭的數(shù)十名軒轅家適齡少年少女，更多的則是族中長輩、管事、甚至是一些聞訊趕來看熱鬧的旁支子弟。目光或期待，或?qū)徱暎蚣兇夂闷妫缤瑹o形的探照燈，聚焦在石臺下等候的少年們身上。

軒轅燼站在人群邊緣，穿著一身軒轅承霄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略顯寬大的玄色勁裝，襯得他臉色愈發(fā)蒼白透明。他努力挺直脊背，但身體的虛弱和那股揮之不去的灼痛感，讓他像風(fēng)中蘆葦，微微發(fā)顫。周圍投來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針，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質(zhì)疑，甚至…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看，那就是家主撿回來的‘寶貝’？”

“嘖嘖，這臉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

“聽說用了九轉(zhuǎn)蘊神髓？暴殄天物啊！就為了這么個……”

“噓！小聲點，家主在那呢！”

“哼，我倒要看看，啟靈柱會不會給他點面子亮一下，哪怕是最弱的‘塵’級也好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