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3日清晨,黃浦江面泛起猩紅的晨光,像撒了把鐵銹粉。
外灘的鐘樓敲響八點整,銅鐘的震顫混著日軍裝甲車的轟鳴,對岸虹口的日軍陸戰隊司令部突然升起戰斗旗,那面膏藥旗在晨霧中泛著冷光,像塊浸了血的抹布。
國民政府第九集團軍軍長張治中握著電話,聽筒里傳來參謀急促的匯報,聲音里帶著哭腔:
“日軍已向八字橋增兵!坦克群正在突破警戒線!”
他猛地摔下話筒,震得作戰室的《淞滬防御圖》掉在地上,對著空氣怒吼:
“下達總攻令!讓小鬼子知道,上海的石頭縫里,都埋著中國人的骨頭!”
蘇州河畔,88師262旅旅長朱耀華站在銹跡斑斑的坦克前,刺刀挑開青天白日旗的包裹時,劃破了自己的虎口,鮮血滴在旗面上,滲進“民族復興”的字樣。
“弟兄們看好了!”
他將旗幟插在彈坑旁,旗桿周圍立刻爬滿螞蟻,“這面旗插到哪里,咱們就把小鬼子趕到哪里!
插不下去的地方,就用尸體堆成山!”
士兵們齊刷刷拉動槍栓,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中,迫擊炮率先撕開日軍陣地的防線,炮彈在日軍掩體炸開,掀飛的鋼盔滾到新兵陳阿水腳邊,他抱著炸藥包沖進槍林彈雨,黃色的炸藥包帶在風里飄成一條直線,在爆炸的火光里,他最后的吶喊混著硝煙消散:
“阿拉上海人,寧死不當亡國奴!”
——他的家鄉閔行剛剛被日軍轟炸,父母和六個弟妹都埋在瓦礫下。
楊樹浦碼頭,日軍增援部隊的登陸艇如惡狼撲岸,艇首的“旭”字旗被機槍打了七個窟窿。
教導總隊的官兵們架起馬克沁重機槍,槍管很快被打得通紅,像根燒紅的鐵棍。連長王鐵牛嘶吼著往槍膛壓子彈,他的棉衣袖口早就燒沒了,露出焦黑的手臂:
“給我往死里打!
讓他們嘗嘗中國軍人的子彈是不是甜的!”
突然,一發炮彈在陣地炸開,彈片穿透他的腹部,鮮血混著炮彈碎片流了出來,他卻用刺刀把碎片挑出繼續射擊,直到雙眼緊閉,手指仍死死扣著扳機,指甲縫里嵌著的血垢,是昨天給老娘寫家書時沾的墨。
此時上海的百姓們也在后方戰斗著,SH市民瘋狂支援前線,南京路的電車停運了,車廂被改成臨時救護站。
紗廠女工們坐在路燈下縫制繃帶,她們把金戒指、銀元塞進戰士手中,有的戒指還帶著體溫——那是剛從死人手上摘的;
學生們舉著“保衛大上海”的標語游行募捐,標語牌是用課桌木板做的,背面還留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鉛筆字;
碼頭工人們扛著沙袋構筑工事,汗水浸透的后背結出鹽霜,在陽光下像撒了把細鹽。
四行倉庫的倉門大開,里面堆著從英國進口的花旗面粉:“需要什么盡管拿!這些洋面粉,今天就當子彈使!”
夜幕降臨時,日軍的照明彈照亮戰場,把蘇州河照成銀灰色的殮衣。第九集團軍的將士們望著戰友的尸體鋪滿街巷,有的尸體還保持著射擊姿勢,手指摳進柏油路面。
張治中站在指揮部頂樓,望遠鏡里能看見租界方向透出的燈火,洋人在陽臺上喝著威士忌看煙火,他攥緊了拳頭,指節上的老年斑在火光中泛紅:
“這一仗,就是要用血肉之軀,把日軍由北向南的‘三個月滅亡中國’美夢,徹底碾碎在黃浦江里!”
黃浦江上,戰火映紅的江水奔涌不息,江面上漂著的死魚肚皮朝天,像極了陣地上此起彼伏的鋼盔,淞滬會戰的慘烈畫卷,就此轟然展開——每一筆,都是中國軍人的血,都是不愿做亡國奴的吶喊,在這片被戰火灼燒的土地上,寫成了最悲壯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