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狹窄得幾乎令人窒息。
姜臨的肋骨在金屬管道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斷裂的羽毛筆碎片和Ω芯片被他死死攥在掌心。身后傳來液態玻璃爆裂的脆響,紅房間的崩塌像巨獸的咆哮。當他踹開通風管末端的柵格時,腐銹的金屬片在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配電室......“陸沉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他的機械右臂卡在管道接縫處,人造皮膚撕裂后露出的合金骨骼正迸濺著火花。
姜臨抓住對方衣領將人拖出來。兩人重重摔在積滿灰塵的地面,應急燈管在頭頂滋滋閃爍,照亮墻上1998年的醫院疏散圖。陸沉的左眼瞳孔已經擴散,右眼的機械部分不斷閃爍紅光,皮膚下的電路紋路像蛛網般蔓延到脖頸。
監控屏幕突然自動亮起。雪花點中浮現出濱河公園的湖面,紅雨衣女人站在水邊,左手無名指的蜂巢銀戒折射著冷光。
“時間裂縫已經打開?!八穆曇魪膿P聲器里傳出,像是隔著厚重的毛玻璃,“十二個標本正在蘇醒......“
畫面切換成六個孩子站在孤兒院廢墟中。他們的眼睛泛著珍珠白的光,后頸都有手術縫合的痕跡。鏡頭拉遠,另外六個成年人分散在城市各處——姜臨認出其中三個是太平間里消失的尸體。
屏幕突然黑屏。配電室的燈光徹底熄滅,唯有姜臨右手上的蜂巢紋路泛著幽藍光芒。那些紋路自主重組,在地面投射出模糊的地圖輪廓:濱河公園儲物柜、醫院太平間、孤兒院檔案室......六個光點如同星辰標記。
“她在引導你收集碎片?!瓣懗恋穆曇敉蝗磺逦饋?。他扯開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下的金屬艙門——里面不再是微型大腦,而是一管暗紅色液體,“Ω型血清......當年你用自己的血改造了我?!?
姜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閃回中浮現出年幼的自己將針管刺入另一個男孩頸動脈的畫面,那孩子痛苦蜷縮的模樣與眼前的陸沉逐漸重疊。
墻上的血字突然扭曲變形。像是被無形的手抹去又重寫,新的字跡滲出鐵銹味:
標本師在鏡子里等你
陸沉的機械義體發出最后一聲嗡鳴。他猛地按下胸口隱藏的按鈕,脊椎處彈出一枚微型膠囊:“周晚照知道怎么......“話音未落,他的瞳孔徹底暗淡下去。
膠囊在姜臨掌心自動展開。里面是半片燒焦的相紙,隱約可見紅衣女孩站在環形裝置前的背影。相紙背面用血寫著坐標:51.2°N,121.7°E
后頸的斑痕突然灼燒般劇痛。姜臨踉蹌著撞上配電柜,柜門反彈開的瞬間,他看見周晚照站在里面。女孩的珍珠白右眼流著血淚,腐爛的指尖正指著他的心臟位置。
“你折斷了第一次?!八穆曇糁苯釉陲B骨內震蕩,“這次要用羽毛筆刺穿它。“
幻影消散后,配電柜里只余一本1998年的值班日志。姜臨翻開泛黃的紙頁,在6月17日的記錄上看到用紅墨水圈出的異常數據:
地下室液氮罐壓力異常(094號樣本活性化)
監控系統故障03:17-03:19(確認記憶溢出)
第七受試者(監管者)血液污染事件
最后一行被指甲反復劃爛,只能辨認出幾個字母:MNEM
窗外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姜臨抬頭時,整面墻的應急燈管同時爆裂。在飛濺的玻璃雨中,他看見夜空裂開了一道漆黑的縫隙,如同被撕開的電影膠片。裂縫中垂下無數絲線,每根絲線末端都懸掛著發光的蜂巢標本罐。
最近的那個罐子里,漂浮著與他面容相同的嬰兒。
濱河公園的湖水泛著詭異的藍光。
姜臨站在湖邊,斷裂的羽毛筆碎片在掌心發燙。Ω芯片被他嵌入了陸沉留下的膠囊里,此刻正微微震動,像一顆即將蘇醒的心臟。
天空的裂縫比在醫院時更大了。那道漆黑的裂痕橫貫整個夜空,邊緣泛著不祥的血色,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撕開的傷口。裂縫中垂下的絲線密密麻麻,每一根都連接著一個發光的蜂巢標本罐,而最近的那個——裝著與他面容相同的嬰兒——正緩緩下降。
“你終于來了。”
紅雨衣的女人站在湖心,水面沒有一絲波紋。她的臉仍然被兜帽遮住,但這次,姜臨能清晰看到她的左手——無名指上的蜂巢銀戒已經裂開,里面滲出藍色的液體。
“第十二個標本?!彼鹗?,指向天空的裂縫,“你本該是最后一個?!?
姜臨的后頸突然劇痛,斑痕像被烙鐵灼燒般蔓延至脊椎。他的視野瞬間被記憶碎片淹沒——
二十年前的雨夜,年幼的他站在環形裝置前,手里握著折斷的羽毛筆。
“我會讓一切重來?!彼麑χ诎嫡f。
“你做不到?!奔t雨衣的女人(那時的她戴著鳥嘴面具)冷笑,“時間只會循環,不會改變?!?
“那就折斷它。”
記憶斷裂。
姜臨猛地跪倒在地,湖水浸透了他的膝蓋。羽毛筆的碎片在掌心割出血痕,血液滴入湖面,竟泛起金色的漣漪。
“血不會說謊。”他想起陸沉的話。
湖水突然沸騰。
無數蒼白的手臂從水下伸出,抓住他的腳踝、手腕、衣角,要將他拖入深淵。姜臨掙扎著抬頭,看到紅雨衣的女人已經摘下了兜帽——
那是周晚照的臉。
但她的右眼沒有珍珠白的光澤,而是完全被蜂巢結構占據,皮膚下流動著藍色的數據流。
“你以為我是誰?”她微笑,聲音卻變成了電子合成的機械音,“我是第一個標本,也是最后一個?!?
湖水炸開。
一個紅衣女孩浮出水面——真正的周晚照。她的紅裙子濕透,長發貼在蒼白的臉上,右眼流著血淚。
“折斷它。”她對姜臨說,“像你二十年前做的那樣。”
姜臨握緊羽毛筆的碎片,猛地刺向自己的后頸——
“不!”紅雨衣的女人尖叫。
劇痛中,時間仿佛靜止。
天空的裂縫開始愈合,垂下的絲線一根根斷裂,標本罐墜入湖中,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記憶的碎片。
紅雨衣的女人身體崩解,露出里面的機械骨架——她根本不是人類,而是被蜂巢網絡控制的傀儡。
“你贏了……這一次。”她的聲音逐漸消散,“但循環不會結束……”
湖水歸于平靜。
姜臨喘著粗氣,跪在岸邊。周晚照的幻影站在他面前,輕輕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找到所有碎片?!彼吐曊f,“在下一個循環開始前。”
然后,她化作光點消散。
姜臨低頭,發現掌心的Ω芯片已經變成了金色。
而天空的裂縫,雖然縮小了,卻仍未完全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