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寒風裹著細雪掠過教室的玻璃窗。早讀課的鈴聲剛落，班主任踩著滿地霜花匆匆走進教室，羽絨服下擺還沾著未化的雪粒。她將凍得發(fā)紅的手貼在暖氣片上緩了緩，忽然轉(zhuǎn)身把教案重重拍在講臺上：“同學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高二下學期，距離高三不過一步之遙！”她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霧團，“學校現(xiàn)在開始嚴查早戀問題，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耽誤了人生最重要的時刻！往屆就有學生因為分心，高考成績一落千丈……”

教室里陷入一片寂靜，只有徐州碩搓著手哈氣的聲音。夏橘往凍僵的手上呵了口熱氣，悄悄側(cè)過身子，用課本擋住半邊臉，朝旁邊的蔣落挪了挪。她發(fā)間的橘子發(fā)卡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眼睛亮晶晶地說道：“你說，咱們班誰會這么大膽啊？這時候早戀，簡直是在冰面上玩火！”蔣落原本往保溫杯里倒熱水的手頓了頓，耳尖在暖氣的烘烤下泛起紅暈：“別瞎猜了，好好背書。”可夏橘沒發(fā)現(xiàn)，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畫了個戴著毛線帽的橘子小人。

后排的徐州碩把凍得發(fā)麻的腳縮進課桌下，偷偷從羽絨服內(nèi)袋摸出暖手寶。他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筆，朝四周掃了一圈，見高織正低頭盯著課本，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便笑著對旁邊的男生調(diào)侃：“老班這是草木皆兵吧？我們這種學霸，心里裝的可都是清華北大的錄取通知書，哪有空搞這些？”他故意把“學霸”二字咬得很重，還朝夏橘挑了挑眉。

高織的手指突然緊緊攥住筆桿，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課本邊角被她反復(fù)摩挲得卷起毛邊，而課本里夾著的那張便利貼，此刻仿佛在發(fā)燙。她想起昨夜，醉意朦朧間被徐州碩背回家，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羽絨服上淡淡的雪松香氣縈繞在鼻尖。可現(xiàn)在，他的目光連一秒都沒在自己身上停留。

課間操的鈴聲響起，走廊里頓時擠滿裹著厚圍巾的學生。夏橘把毛線手套塞進蔣落手里：“幫我拿一下！”說完便像只歡快的小鹿，踩著積雪沖去操場玩雪仗。蔣落望著她奔跑的背影，下意識想要追上去提醒小心滑倒，動作卻在瞥見三樓辦公室透出的燈光時猛地僵住——班主任正站在窗前，目光掃過操場追逐的學生。

高織抱著作業(yè)本慢慢走在結(jié)霜的走廊上，遠遠聽見體育館傳來徐州碩爽朗的笑聲。她看見他和幾個男生正在練習投籃，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霧靄。而夏橘不知何時湊了過去，踮著腳搶他手里的熱水杯，兩人笑鬧著在雪地上留下交錯的腳印。高織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指甲深深掐進作業(yè)本里，指節(jié)泛白。

午休時分，呼嘯的北風拍打著教室的窗戶。高織抱著書包，獨自躲進堆滿舊課桌的儲物間。透過氣窗漏進的陽光里，漂浮著細小的雪沫。她小心翼翼地摸出藏在字典里的便利貼，那些寫滿重點公式和鼓勵話語的紙張，邊角已經(jīng)泛黃。遠處傳來食堂阿姨推車經(jīng)過的轱轆聲，混著夏橘和徐州碩爭論數(shù)學題的聲音：“這次圓錐曲線你肯定又錯了！”“胡說，明明是你沒考慮漸近線……”

高織的眼眶漸漸濕潤，她緊緊攥著紙條，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最終，那些承載著她無數(shù)心事的便利貼，在她顫抖的指尖化作紛飛的碎片，洋洋灑灑地飄落在積灰的課桌上，如同她破碎的心意。

一連幾日，徐州碩總覺得周遭氣壓低得反常。高織不再像往常那樣默默在他桌上放溫牛奶，課間問她借筆記時，她只冷淡地推過來一摞資料，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欠奉。他轉(zhuǎn)著筆盯著高織伏案做題的背影，橡皮擦在草稿紙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哎，你覺不覺得高織最近怪怪的？“體育課自由活動時，徐州碩撞了撞正在拉伸的夏橘。遠處蔣落抱著籃球走過，夏橘的目光不自覺追著那道身影，隨口應(yīng)道：“哪怪了？不一直是冰山美人嘛。“

“以前她明明...“徐州碩話到嘴邊又咽下去。記憶里那個總在晚自習后默默整理他遺落文具的身影，那個在操場角落偷偷看他背題的女孩，此刻卻像被橡皮擦抹去了所有溫度。他彎腰系鞋帶時，瞥見高織獨自坐在單杠下，羽絨服帽子把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腳邊散落著半截折斷的鉛筆。

放學后，徐州碩故意磨蹭到教室只剩高織一人。他晃著書包走到她桌前，指腹無意識摩挲著保溫杯上殘留的便利貼膠痕：“喂，上次喝醉的事...你沒記恨我吧？“高織的手指猛地蜷進袖子，窗外的暮色漫進來，在她眼底暈開濃稠的陰影。

“徐同學想多了。“她收拾書本的動作快得幾乎要撞翻水杯，“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期，大家都該專心學習。“轉(zhuǎn)身時馬尾掃過徐州碩手背，帶著不屬于冬日的涼意。他望著她快步離開的背影，忽然想起夜市里那個顫抖著說“為什么不是我“的夜晚，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有些話或許早已消散在風里。

望著氣窗外陰沉的天空，輕聲對自己說：“該放下了……”

此后的日子，高織像是給自己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墻。她把更多的時間泡在圖書館，連課間也總埋首在習題冊中。徐州碩好幾次想找機會搭話，卻總被她三言兩語帶過。

月考過后，班級重新調(diào)整座位。高織主動申請換到了前排，遠離了后排的喧鬧。發(fā)成績單那天，徐州碩看著高織穩(wěn)步上升的排名，再看看自己停滯不前的分數(shù)，突然有些恍然。他開始把更多精力投入學習，圖書館里，偶爾抬頭時，總能隔著書架看見那個認真做題的身影。

夕陽依舊會染紅教室的玻璃窗，只是曾經(jīng)復(fù)雜的情愫，漸漸化作了并肩奮斗的默契。或許青春本就是這樣，有些心事注定只能留在心底，成為成長路上最美的遺憾與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