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清晨，慕如雪很早就醒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線。她盯著那道光線，恍惚間意識到，今天之后，她的人生將完全不同。

十八歲。成年。法律意義上的自由人。

床頭手機震動起來。第一條生日祝福來自林蕭：「生日快樂，自由的小鳥。今天天空屬于你。」

慕如雪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自從法庭裁決后，父親雖然沒再強行送她去瑞士，但幾乎切斷了與她的所有交流。他搬出了別墅，只留下保姆照顧她的日常生活。這種冰冷的沉默比爭吵更讓人窒息，但至少，她獲得了自己想要的自由。

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是劉老師：「今天下午三點，辦公室見。有驚喜。」

慕如雪正準備回復，房門被輕輕敲響。

“小姐，“保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有您的包裹。“

包裹？慕如雪疑惑地下床開門。保姆遞過一個包裝精美的長方形盒子，約莫一本書大小，外面系著銀色絲帶，沒有署名。

“什么時候送來的？“

“剛剛，一個穿制服的快遞員。“保姆回答，“說是必須親手交給您。“

慕如雪關上門，小心地拆開包裝。掀開盒蓋的瞬間，她的呼吸停滯了——那是一個精致的三角鋼琴模型，純手工制作的限量版，和她家里的施坦威一模一樣，連琴鍵上的木紋都分毫不差。

十二歲那年，她在維也納見過這個模型，當時纏著父親想買，卻因為價格太過昂貴而被拒絕。她記得自己失望地哭了，而父親只是冷冷地說：“奢侈品不值得流淚。“

誰會送她這個？模型下面壓著一張卡片，上面只有簡單的兩個字：「生日快樂。」字跡鋒利如刀——是父親的。

慕如雪的手指輕輕撫過鋼琴模型，眼眶突然發熱。這是道歉？妥協？還是單純的生日禮節？她無從得知，但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厲害，像是要沖破某種束縛。

將模型小心地放在書桌上，慕如雪開始換衣服。今天她特意請了假不去學校，計劃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市郊墓園安靜得只能聽見風吹過松枝的聲音。慕如雪抱著一束白色馬蹄蓮，獨自走在石板小路上。五月的陽光溫暖而不灼人，照在墓碑上，讓那些冰冷的石頭也顯得柔和了些。

“媽媽，我來了。“她在熟悉的墓碑前跪下，輕輕拂去照片上的灰塵。照片中的慕夫人溫柔地笑著，眼睛和慕如雪一模一樣。

“今天我十八歲了。“慕如雪將花束放在墓前，“您留下的遺囑保護了我。父親...他還沒原諒我，但送了這個。“她從包里取出那個鋼琴模型，放在墓碑前展示給母親看。

“您記得嗎？當年我多想要這個。“她的聲音哽咽了，“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

一陣風吹過，墓碑前的花束輕輕搖曳，像是無聲的回應。慕如雪靜靜地跪在那里，將所有近來的事情——法庭對決、學校生活、林蕭的陪伴——都告訴了母親。這是她每年的生日儀式，但今年格外不同。

“我希望您會喜歡他，“提到林蕭時，慕如雪的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他讓我想起您常說的話——'音樂和物理都是理解世界的方式'。“

停留了近一小時，慕如雪才起身告別。臨走前，她小心地將鋼琴模型收回包里：“我會好好珍藏它的，媽媽。謝謝您為我安排的一切。“

回到市區，慕如雪直接去了學校。劉老師約她下午見面，但她想先找林蕭一起吃午飯。校園里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這個穿著簡單白襯衫和牛仔褲的女孩有什么特別——除了今天是她成年的日子。

食堂里沒有林蕭的身影。慕如雪給他發了條信息，然后買了份簡單的午餐獨自坐下。剛吃了幾口，陳悅就端著餐盤湊了過來。

“生日快樂！“陳悅神秘地眨眨眼，“今晚有驚喜哦。“

慕如雪挑眉：“什么驚喜？“

“不能說，林蕭會殺了我。“陳悅做了個封口的動作，“不過你下午要去見劉老師對吧？她可能會透露一點。“

正說著，慕如雪的手機響了。是林蕭：「被物理競賽組臨時抓去開會，午飯泡湯了。晚上七點，老地方見？生日快樂again！」

慕如雪有些失望，但還是回復了同意。她和陳悅聊了會兒近期的課程，然后提前去了劉老師辦公室。

劉老師的辦公室門虛掩著，里面傳出說話聲。慕如雪正要敲門，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林蕭那孩子很可靠，“是劉老師的聲音，“如雪需要這樣的朋友。“

“不只是朋友吧？“另一個聲音笑道——是校長，“我看他們挺親密的。“

慕如雪的臉瞬間發燙，不知道該不該這時候進去。

“年輕人嘛，“劉老師也笑了，“重要的是，他讓她找回了自信和勇氣。慕夫人要是知道，一定會欣慰的。“

“說到慕夫人，“校長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那份遺囑執行得還順利嗎？“

“基本沒問題。慕遠山雖然不情愿，但不敢公然違反法庭命令。不過...“劉老師頓了頓，“我擔心如雪十八歲后，他會用其他方式施壓，比如經濟控制。“

“她有母親留下的信托基金，不是嗎？“

“是的，但要到二十一歲才能完全自主支配。在此之前...“

慕如雪聽不下去了，輕輕敲了敲門。里面的談話立刻停止。

“請進！“

推開門，劉老師和校長都在，桌上放著一個蛋糕盒。看到慕如雪，劉老師立刻站起來擁抱她：“生日快樂，成年人了！“

校長也微笑著點頭：“恭喜你，慕同學。十八歲是人生重要的里程碑。“

簡單的慶祝后，校長告辭離開。劉老師關好門，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另一封信。標注是'待你成年時開啟'。“

慕如雪接過信封，手指微微發抖。母親到底留了多少封信？每一封都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出現，就像冥冥中的指引。

“現在看嗎？“劉老師輕聲問。

慕如雪搖搖頭：“我想...獨自一人的時候再看。“

“理解。“劉老師拍拍她的肩膀，“那么，來看看我的禮物吧。“

她打開桌上的蛋糕盒，里面不是蛋糕，而是一本厚重的相冊。翻開第一頁，是年輕的慕夫人和劉老師在大學校園里的合影，兩人都穿著畢業袍，笑容燦爛。

“我和你母親的青春記憶，“劉老師的聲音溫柔而懷念，“我想你應該會想知道更多關于她的事。“

慕如雪一頁頁翻過相冊，看到母親在鋼琴比賽獲獎的照片，在校園音樂會上獨奏的身影，甚至還有幾張與一個年輕男子的合影——不是父親。

“這是...“

“你母親的初戀，“劉老師坦然回答，“一個音樂學院的學長。后來他去了歐洲發展，兩人和平分手。“

慕如雪怔住了。她從未想過母親在父親之前還有過其他感情。照片中的母親依偎在那個年輕男子身邊，笑容比后來與父親的合影要自然得多。

“你母親從不后悔選擇你父親，“劉老師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但她確實放棄了很多。她希望你能比她更自由地選擇人生。“

慕如雪輕輕撫摸照片中母親年輕的臉龐，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母親要在遺囑中特別強調她的自主權。

離開學校時，夕陽已經西沉。慕如雪抱著相冊和信，走向與林蕭約定的“老地方“——校園后門的那張長椅。遠遠地，她就看到長椅上放著一個系著氣球的小盒子，但林蕭不在。

走近后，慕如雪發現盒子上貼著一張紙條：「跟著茉莉花的指引。——L」

她環顧四周，看到地上每隔幾步就有一朵新鮮的茉莉花，排成一條小路，通向校園深處。慕如雪跟著花路走去，心跳逐漸加速。

花路盡頭是學校的植物園，一處平時少有人來的角落。此時，茂盛的茉莉花叢被裝飾上了星星點點的LED小燈，在暮色中閃爍如繁星。花叢中央擺著一張小桌，上面是一個插著十八支蠟燭的蛋糕，還有幾個包裝精美的禮物。

林蕭從花叢后走出來，手里捧著一大束茉莉花：“生日快樂，成年了的慕如雪。“

慕如雪站在原地，突然不知該說什么。這個場景太美，太不真實，像是從童話里走出來的。

“你...怎么做到的？“她最終問道，接過花束。茉莉的清香環繞著她，比任何名貴香水都更令人沉醉。

“有幫手。“林蕭笑著指向身后——陳悅和張明從樹叢里跳出來，手里拿著相機和彩帶。

“驚喜！“陳悅歡呼，“林蕭籌劃了一周呢！“

“植物園管理員是我叔叔，“張明得意地解釋，“所以能借到這塊寶地。“

簡單的慶祝后，兩人識相地離開了，留下慕如雪和林蕭獨處。夜幕完全降臨，茉莉花叢中的小燈越發閃亮，如同地上的星辰。

“還有最后一個禮物。“林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絨盒，“本來想等你大學畢業再送的，但今天似乎更合適。“

盒子里是一條精致的銀手鏈，墜著幾朵小巧的茉莉花，花心是淡藍色的寶石。

“我幫你戴上？“林蕭輕聲問。

慕如雪點點頭，伸出手腕。他的手指溫暖而穩定，輕輕扣上手鏈時，呼吸拂過她的皮膚，讓她心跳加速。

“我也有禮物給你。“慕如雪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本來打算畢業時送的，但...“

林蕭打開盒子，是一對袖扣，上面刻著精細的物理公式——薛定諤方程和麥克斯韋方程組。

“這樣你就能帶著物理去任何地方了。“慕如雪微笑。

林蕭小心地戴上袖扣，然后握住慕如雪的手：“十八歲感覺如何？“

慕如雪望向星空：“像站在懸崖邊，既害怕又興奮。但...“她看向林蕭，“不是一個人面對。“

他們的手指自然而然地交纏在一起。月光下，茉莉花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慕如雪突然想起母親的信。

“等我一下。“她從包里取出那封信，在林蕭面前拆開。

信紙上是母親熟悉的筆跡：

“親愛的小雪：

如果你讀到這封信，說明你已經成年了。作為母親，我有千言萬語想告訴你，但最重要的是——無論你選擇什么樣的生活，只要是真心想要的，就是正確的。

愛情和夢想不應該是選擇題。真正愛你的人，會支持你成為最好的自己，而不是將你修剪成他想要的樣子。

我的人生有過遺憾，但從不后悔擁有你。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也是我存在過的證明。

勇敢去飛吧，我的小鳥。天空屬于你。

永遠愛你的，

媽媽“

慕如雪的眼淚無聲滑落。林蕭輕輕攬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里。

“她早就知道...“慕如雪哽咽著說，“知道我會面臨這樣的選擇。“

“她很了解你，“林蕭柔聲道，“也相信你。“

慕如雪擦干眼淚，抬頭看向星空：“我決定了，要報考北大的物理系。“

“巧了，“林蕭笑了，“我打算報清華計算機。兩所學校就隔一條街。“

慕如雪轉向他，眼中閃著星光：“真的？你沒說過。“

“想給你個驚喜。“林蕭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我們會有各自的追求，但永遠不會離得太遠。“

這個承諾比任何禮物都珍貴。慕如雪靠在他肩上，望著滿天繁星。十八歲的第一天即將結束，但人生的新篇章才剛剛開始。

遠處，別墅區的某個窗口，慕遠山站在黑暗中，望著同樣的星空。書桌上，那個與女兒一模一樣的鋼琴模型靜靜放著，旁邊是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慕夫人抱著剛出生的慕如雪，笑容比陽光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