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崖的硝煙還未散盡，殘雪已被鮮血染成暗紅。趙鐵柱背著昏迷的巧玲，踩著焦黑的松針往密營方向疾行。遠處傳來零星槍響，像野獸臨死前的哀鳴，在山谷間回蕩。他的棉襖早已被汗水浸透，后頸的傷口在寒風中刺痛，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李鐵蛋犧牲時的氣浪還在胸腔里翻涌。

“老董！老董！“當他撞開密營木門時，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洞內擠滿傷員，有的躺在草鋪上呻吟，有的靠著巖壁包扎傷口，火塘里的火苗微弱，映得眾人臉色如紙。老董政委正用布條給一個戰士止血，抬頭看見趙鐵柱，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柱子，你還活著...“老董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風箱，“佐藤那畜生，帶著部隊血洗了三道溝，周滿倉...也沒能回來。“他的手微微顫抖，將染血的布條扔進火塘，火苗“騰“地竄起，照亮墻上用木炭畫的作戰地圖——原本代表抗聯力量的紅點，如今只剩下零星幾個。

巧玲在草鋪上醒來時，天已經黑透。她掙扎著坐起來，棉褲上的繃帶滲著血，眼神卻異常堅定：“柱哥，我爹...還有鐵蛋哥，他們不能白死。“她望向洞外沉沉的夜色，“佐藤在修建軍火庫，就在鷹嘴崖背面的虎狼谷，周叔生前說過，那里藏著整個聯隊的彈藥。“

趙鐵柱握著周滿倉留下的情報本，指腹摩挲著上面的血漬。紙上詳細標注著軍火庫的崗哨分布、換崗時間，甚至還有一張手繪的地道草圖。他突然想起周滿倉每次接頭時，總會往他手里塞塊烤紅薯，那帶著體溫的甜香，此刻卻化作喉頭的苦澀。

“炸了軍火庫。“他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洞內格外清晰，“佐藤把主力都調去圍剿，虎狼谷防守空虛，這是我們的機會。“

老董皺起眉頭：“談何容易？軍火庫四周挖著壕溝，通著電網，還有探照燈徹夜巡邏。就算能摸進去，里面的炸藥一旦引爆，方圓十里都得炸成廢墟，你們根本來不及撤出來。“

“我有辦法。“李鐵蛋的徒弟順子從角落里站起來，臉上還沾著煤灰，“俺師傅生前教過俺，用凍土和稻草做隔熱層，再把炸藥埋在地下三尺，就能控制爆炸范圍。“他舉起手里的竹筒，里面裝著黑褐色的粉末，“這是改良過的火藥，威力比之前的更大。“

洞內陷入沉默，只有火塘里木柴爆裂的聲音。許久，老董重重拍了拍趙鐵柱的肩膀：“好，我帶剩下的兄弟吸引佐藤主力，你們趁機摸進虎狼谷。記住，活著回來，一個都不能少。“

行動定在三天后的深夜。這三天，趙鐵柱帶著順子等人反復演練，在山林里模擬軍火庫地形。巧玲不顧傷痛，堅持要參與行動，她將父親留下的獵刀磨得鋒利，又用獸皮做了幾個簡易的護具。每當夜深人靜，趙鐵柱總能看見她對著月光發呆，眼神中既有仇恨，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行動當晚，烏云遮住了月亮，山林里漆黑一片。趙鐵柱等人換上日軍的制服，大搖大擺地朝著虎狼谷走去。崗哨盤問時，他用周滿倉教的日語應答，喉嚨發緊，生怕露出破綻。好在佐藤為了圍剿抗聯，調走了不少兵力，剩下的偽軍大多昏昏欲睡，見是“自己人“，便放他們過去了。

軍火庫坐落在山谷中央，四周是高高的圍墻，探照燈的光柱來回掃射。趙鐵柱等人趴在草叢里，看著偽軍換崗。順子掏出竹筒，將火藥小心翼翼地埋在圍墻根下，又用凍土和稻草蓋好。突然，遠處傳來狗叫聲，一只狼狗掙斷繩索，朝著他們的方向撲來。

“不好！“趙鐵柱壓低聲音，舉起手槍。狼狗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著綠光，離他們越來越近。千鈞一發之際，巧玲突然沖出去，手中的獵刀寒光一閃，割破了狼狗的喉嚨。溫熱的血濺在她臉上，她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迅速回到原位。

火藥埋好后，眾人順著地道草圖，摸進了軍火庫內部。倉庫里堆滿木箱，上面印著日文，順子用刀撬開一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黃色炸藥。“就是這個！“他低聲說，開始往木箱里塞自制的火藥。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趙鐵柱示意眾人隱蔽，透過木板縫隙，看見兩個偽軍打著哈欠走進來。“媽的，凍死老子了，抽袋煙再走吧。“其中一個掏出火折子，另一個擺擺手：“太君說了，倉庫里不準點火。“

說時遲那時快，趙鐵柱和巧玲同時沖出，用刀抵住偽軍的喉嚨。“不想死就別出聲！“趙鐵柱用日語低聲喝道。兩個偽軍嚇得渾身發抖，連連點頭。

火藥安置完畢，眾人迅速撤離。趙鐵柱回頭看了一眼軍火庫，月光下，那些木箱像沉睡的巨獸，等待著被喚醒。當他們退到安全距離時，順子點燃了導火索。火星子在黑暗中蜿蜒前行，像一條紅色的小蛇，鉆進圍墻根下。

“轟！“

第一聲爆炸響起，火光沖天，照亮了整個山谷。緊接著，連環爆炸此起彼伏，軍火庫化作一片火海，氣浪將碎石和木箱掀上天空。趙鐵柱被氣浪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響，卻看見巧玲在火光中露出笑容——那笑容里有解脫，也有復仇的快意。

佐藤的部隊很快趕來，但為時已晚。看著燃燒的軍火庫，他氣得暴跳如雷，指揮刀將一棵碗口粗的松樹劈成兩半。趙鐵柱等人躲在暗處，看著日軍亂作一團，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暢快。

“柱哥，快看！“巧玲突然指著天空。只見無數紅色的信號彈騰空而起，在夜空中綻放，像一朵朵燃燒的花。老董帶著抗聯戰士們發起了總攻，槍聲、喊殺聲回蕩在山谷間。

趙鐵柱握緊拳頭，眼中閃爍著淚光。他知道，這只是開始，還有更多的戰斗在等著他們。但此刻，看著夜空中的星火，他相信，只要他們堅持下去，總有一天，這片被戰火蹂躪的土地，會重新迎來黎明。

硝煙中，他帶領眾人朝著槍聲響起的方向奔去，腳步堅定而有力。暗夜里的星火，正在燃燒，照亮他們前行的路，也照亮了這片不屈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