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薪火長明
書名: 土疙瘩風云:烽煙里的草莽志作者名: 囿土本章字數: 1852字更新時間: 2025-06-10 10:30:02
1949年的鐘聲穿透黑瞎子嶺的晨霧時,趙鐵柱正站在新落成的學校屋頂上釘瓦。鐵錘子砸在鐵釘上的悶響,與遠處傳來的秧歌鑼鼓聲交織,在這片重獲新生的土地上譜寫出獨特的樂章。他低頭望向操場,二十多個孩子正在雪地里追逐嬉戲,其中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奔跑時揚起的紅圍巾,恍惚間竟與秀蘭當年的模樣重疊。
“柱叔!”二柱的聲音從木梯下傳來,小伙子如今已長成虎背熊腰的漢子,肩上扛著的木梁還帶著新鮮的斧鑿痕跡,“縣上來人了,說要給咱建抗日紀念館!”
鐵錘“當啷”一聲掉在瓦片上。趙鐵柱扶著結冰的房梁穩住身形,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七年前的今天,他正帶領著抗聯戰士在零下四十度的嚴寒中伏擊日軍運輸隊,子彈穿透棉襖的寒意,與此刻臉頰上滾燙的淚水形成鮮明對比。“走,看看去。”他跳下雪滑的屋頂,軍大衣下擺掃落屋檐的冰棱。
村委會里擠滿了人。穿中山裝的干部攤開泛黃的圖紙,上面的“黑瞎子嶺抗日紀念館”字樣被紅筆圈了又圈。“這些年,不斷有老兵和烈士家屬來尋訪,”干部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墻上掛著的抗聯軍旗,“他們說,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該讓后人知道發生過什么。”
劉藥師顫巍巍地從懷里掏出那本草藥筆記,紙頁間還夾著干枯的還陽草標本:“這里面記著小鬼子毒氣彈的配方,還有咱用土法子解毒的法子...”老人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當年犧牲的孩子們,不能白死。”
紀念館破土動工那日,整個黑瞎子嶺的人都來了。趙鐵柱握著鐵鍬,一鏟下去,翻出枚生銹的彈殼。旁邊的孩子好奇地撿起:“爺爺,這是什么?”他接過彈殼,粗糙的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凹痕:“這是勛章,是你太爺爺那輩人,用命換來的勛章。”
施工隊在清理地基時,意外挖出個鐵盒。打開后,里面是本沾滿血跡的日記本,扉頁上“李順子”三個字讓趙鐵柱渾身一顫。泛黃的紙頁間,記錄著當年制造凍土雷的細節,還有這樣一段話:“等打完仗,我要在江邊蓋三間瓦房,窗臺上種滿向日葵,讓巧玲不用再跟著我吃苦...”
“把這本子放到紀念館最顯眼的地方。”趙鐵柱聲音哽咽,轉身望向不遠處的向日葵田。春日的風掠過嫩芽,仿佛千萬只小手在鼓掌。這些年,每年清明,他都會帶著孩子們來這里,講述每一株向日葵背后的故事。
紀念館落成那天,來了位特殊的客人——白發蒼蒼的林雪。女首長的勛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比不上她撫摸鷹旗時顫抖的雙手。“鐵柱,你看,”她指著展柜里的滑翔器殘骸,“當年我們用這個俯沖殺敵,現在的孩子們,用它來學習物理知識。”
展廳里,孩子們圍著當年的凍土雷模型嘰嘰喳喳。一個戴眼鏡的男孩突然舉手:“爺爺,這些武器這么簡陋,你們是怎么打贏的?”
趙鐵柱蹲下身子,目光掃過墻上秀蘭、巧玲、小穗的照片:“因為這里的每塊凍土下,都埋著不愿做奴隸的心。”他拿起一枚復仿制的銀簪,“就像這根簪子的主人,她用它刺向敵人時,比任何利刃都要鋒利。”
寧靜的生活偶爾也會泛起漣漪。一天深夜,守夜的民兵跑來報告,說有人在廢棄的日軍碉堡附近鬼鬼祟祟。趙鐵柱抄起獵槍趕到時,發現是幾個年輕人拿著金屬探測器在搜尋。“我們在拍抗戰紀錄片,想找點真家伙。”領頭的姑娘遞過工作證,“聽說這里每寸土地都有故事。”
月光下,趙鐵柱帶著他們來到后山的烈士墓。新立的石碑上,密密麻麻刻著上千個名字。“故事都在這里,”他點燃一支煙,看著煙霧在墓碑間繚繞,“在那些連雪都被染成紅色的日子里,這些名字的主人,把自己活成了照亮黑夜的火把。”
深秋的一個清晨,紀念館迎來了一群日本老人。他們捧著鮮花,在當年被炸毀的生化實驗室遺址前久久佇立。其中一人顫巍巍地展開泛黃的家書:“這是我父親臨終前讓我帶來的,他曾是 731部隊的軍醫,懺悔了一輩子...”
趙鐵柱沉默良久,從懷中掏出個布包。里面是小穗犧牲時戴著的銀鈴鐺,鈴鐺表面的凹痕,是子彈擦過時留下的。“告訴你們的后人,”他將鈴鐺輕輕放在祭壇上,鈴聲清脆,驚飛了枝頭的寒鴉,“黑土地記得傷痛,但更愿意相信,和平的種子,能在寬恕的土壤里生根。”
夜幕降臨時,紀念館的燈光次第亮起。趙鐵柱獨自坐在向日葵雕塑下,望著星空。那些在戰火中消逝的面孔,此刻仿佛都化作了星辰,溫柔地注視著這片他們用生命守護的土地。他摸出貼身收藏的銀簪,對著月光,簪頭的荷花雕紋依然清晰,如同永不褪色的誓言。
“秀蘭,你看,”他輕聲說,“我們的黑土地,真的長出了新的希望。”遠處,學校的教室里傳來孩子們的讀書聲,在夜空中回蕩,如同綿延不絕的薪火,照亮未來的路。而那些關于抗爭、關于犧牲、關于重生的故事,也將隨著這朗朗書聲,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在歲月的長河中,永遠閃耀著不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