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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慌意亂

周三下午三點二十分。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沉甸甸的、混合著油墨和灰塵的圖書館特有的氣息。我站在高大的橡木書架形成的狹窄通道盡頭,背靠著冰冷的木頭,手里緊緊攥著三本嶄新的雜志——《青年博覽》、《科技前沿》和一本《國家地理》。雜志光滑的銅版紙封面被我的手心捂得有些發(fā)潮。

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擂鼓,聲音大得我自己都聽得清清楚楚,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帶著灼熱的火星,燙得喉嚨發(fā)干。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額角滲出的細小汗珠,正沿著鬢角悄悄滑落。

時間像是被黏稠的糖漿裹住了,走得異常緩慢,又仿佛一眨眼就溜走了大半。三點二十五……三點二十八……秒針每一次無情的跳動,都像踩在我的神經(jīng)上。學生會例會應該已經(jīng)開始了。顧言就在那扇門后面,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后面,主持會議,或者聽著別人的匯報。

林小雨“勇敢一點”的鼓勵還在耳邊回響,像打了雞血的口號。可身體里的另一個聲音卻在瘋狂尖叫:算了吧!太傻了!把書放在門口就走!他根本不會在意是誰送的!

兩種念頭在腦子里激烈地打架,攪得我頭暈目眩。手里的雜志被攥得更緊了,堅硬的邊角硌著掌心,帶來一絲清晰的痛感。

“三點半了。”一個聲音在心底小聲提醒。例會開始的時間。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送書就顯得太刻意,或者……他們可能都散會了。

我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在胸腔里轉(zhuǎn)了一圈,帶著鐵銹般的澀味,卻沒能帶來多少勇氣。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沉重得抬不起來。目光死死盯著幾步開外那扇緊閉的、深棕色的木門,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銅牌——“學生會辦公室”。

就在這時,門內(nèi)隱約傳來說話聲,似乎是會議臨近結束的討論。緊接著,門把手“咔噠”一聲輕響。

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能被發(fā)現(xiàn)我鬼鬼祟祟地站在這里!

幾乎是條件反射,我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冰冷的書架上。“砰”的一聲悶響,在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突兀。幾本放在邊緣的書被震得歪斜了一下,搖搖欲墜。

糟糕!

我手忙腳亂地去扶那些書,懷里的雜志又差點滑落。就在這狼狽不堪的時刻,學生會辦公室的門被徹底拉開了。

光線從敞開的門里傾瀉出來,照亮了門口的一小片區(qū)域。幾個人影魚貫而出,談笑風生。我慌忙低下頭,把臉幾乎埋進懷里的雜志中,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只希望自己是墻角的一粒塵埃,無人注意。

然而,一個清冽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穿透了嘈雜的人聲,清晰地落在我耳邊:

“陳默?”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停止了流動。這個名字從他口中念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陌生的溫度,輕輕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我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顧言就站在門口。他似乎是最后一個出來的,修長的手指還搭在門把手上。深藍色的校服外套隨意地敞開著,露出里面干凈的白襯衫。無框眼鏡后的目光,帶著些許意外和詢問,正穿過走出來的幾個學生會干部之間的縫隙,準確地落在我身上。他微微側(cè)著頭,似乎在確認我的身份,又像是在疑惑我為什么以這樣一副狼狽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這里。

走廊里尚未完全散去的學生會成員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那些目光,帶著好奇、探究,甚至還有一絲絲看熱鬧的笑意,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皮膚上。

臉頰瞬間燒得滾燙,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子。巨大的窘迫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雜志,仿佛那是唯一的盾牌,指甲深深地掐進了光滑的封面。

“我……”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干澀得幾乎發(fā)不出聲音,“我來……送書。”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抖得不成樣子。我慌亂地將手里的三本雜志往前遞了遞,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新……新到的期刊。”

目光根本不敢與顧言對視,只能死死地盯著自己腳上那雙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鞋尖。

短暫的沉默。空氣仿佛凝固了。

然后,我聽到顧言的腳步聲走近。一步,兩步。停在我面前。他身上那種干凈的、帶著淡淡皂角清香的氣息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和他平日里給人的感覺一樣,溫和而疏離。

“謝謝。”他的聲音響起,依舊清冽,聽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接過了我遞出的雜志。指尖不經(jīng)意地劃過我的手背,帶著一絲微涼的觸感。

那一點涼意,卻像投入滾油的水滴,在我心里猛地炸開!我的手觸電般縮了回來,藏在身后,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麻煩你了。”他又說了一句,語氣平淡而客氣。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接觸和尷尬從未發(fā)生。

“不……不麻煩。”我?guī)缀跏怯帽M了全身力氣才擠出這幾個字,頭垂得更低了。

他似乎看了我一眼,又似乎沒有。然后,他拿著雜志,轉(zhuǎn)身對旁邊一個還在探頭探腦的男生說:“張揚,走了,體育部那邊不是催著要場地協(xié)調(diào)方案嗎?”

“哦,來了來了!”那個叫張揚的男生應了一聲,聲音洪亮,帶著陽光般的活力。他快步跟上顧言,還回頭沖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燦爛得有些晃眼。

顧言沒有再回頭,和張揚并肩,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腳步聲漸行漸遠。

走廊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空氣里還殘留著他們離去帶起的一絲微瀾,以及顧言身上那若有若無的皂角清香。我靠在冰涼的書架上,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了一小片。剛才那短暫的接觸帶來的戰(zhàn)栗感,還殘留在手背上,帶著一種灼人的錯覺。

懷里的重量消失了,雜志被拿走了。任務完成了。可心里卻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塊。沒有“自然”的搭話,沒有“合理”的請教,只有一場狼狽不堪的獨角戲。

我慢慢地蹲下身,把自己縮成一團,臉頰埋在膝蓋里。剛才顧言叫的那個名字——“張揚”——和他最后那句“走了”,像兩枚小小的刺,扎在心底某個地方,隱隱作痛。

原來,他記得張揚的名字,叫得那么自然熟稔。原來,他們并肩離去的背影,看起來那么……和諧。

而我的名字“陳默”,從他口中說出,帶著一種禮貌的疏離,像一個需要被確認的符號。

窗外的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剛才那一縷慘淡的夕陽,早已消失無蹤。圖書館深處,只有恒久的、沉默的書架,和彌漫不散的舊紙墨香。我蹲在角落里,聽著自己尚未平復的、急促的心跳聲,感覺那個被林小雨鼓動起來的、極其微弱的芽孢,似乎又悄悄地縮了回去,重新沉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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