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劉狼狽逃竄的腳步聲消失在濁氣沉沉的夜色中，窩棚內只剩下陳殊粗重的喘息和陳璃壓抑的咳嗽聲。劣質油脂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將兩人緊張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射在破敗的墻壁上。

“哥…你沒事吧？”陳璃的聲音細弱蚊蠅，帶著濃濃的擔憂。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刺目的血絲。

“我沒事！別動！”陳殊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因真元消耗帶來的虛弱感，連忙轉身扶住妹妹。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下最重要的是妹妹的藥！

他快速將熬好的藥汁倒進一個豁口的陶碗里，小心地吹涼，一勺一勺地喂給陳璃。苦澀的藥汁入喉，陳璃緊蹙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點點，咳嗽也暫時平復了些許，但臉色依舊蒼白如紙，氣息微弱。

“睡吧，小璃，睡一覺就好了。”陳殊輕聲安撫著，像哄著易碎的珍寶。直到妹妹在疲憊和藥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刀疤劉絕不會善罷甘休！灰狼幫在灰土坡勢力不小，下次來的，恐怕就不止三個人了。以他現在的狀態，對付兩三個普通幫眾或許勉強，但若是灰狼幫的精銳，或者幫主親自出手……

胸口那微弱的熔爐虛影似乎感應到他的危機感，自發地、緩慢地吸收著空氣中稀薄的濁氣，轉化為絲絲縷縷的暖流，修補著他身體的疲憊，也帶來一絲微弱的力量感。但太慢了！杯水車薪！

他必須盡快恢復，甚至變得更強！變強的途徑…陳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黑風谷的方向。那里濁氣濃郁，有變異獸，但也可能有更多的凈息草，甚至…其他蘊含能量的東西？更重要的是，灰狼幫的觸角暫時還不敢深入黑風谷太遠。

“天亮就走！”陳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需要資源，需要時間！窩棚已經不安全了，他必須帶著妹妹暫時離開灰土坡，至少要避開灰狼幫的鋒芒。黑風谷深處雖然危險，但或許有一線生機！

他迅速行動起來。將剩下的凈息草小心藏好，把剝下的腐爪豺皮卷起來，獠牙用破布包好。這些都是他僅有的家當。他脫下破爛的外衣，撕成布條，仔細地將腳踝因之前攀爬扭傷的地方纏緊，又檢查了一下那把豁口的短刀。

就在他準備背起昏睡的妹妹時，窩棚那破敗的木門，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從外面猛地推開了！

陳殊瞬間如驚弓之鳥，短刀閃電般橫在身前，體內那絲微弱的真元下意識地凝聚起來，眼神銳利如刀地刺向來人！

門口站著一個魁梧的身影，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來人穿著一身沾滿泥漿和污漬的厚重皮甲，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虬結，如同盤繞的老樹根。他背著一柄幾乎和他身高相仿的、用厚重金屬和獸骨粗糙打造的巨大戰斧，斧刃上布滿了暗褐色的陳舊血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張方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只是左臉頰上有一道新添的、還在滲血的爪痕，為他憨厚的面容平添了幾分剽悍。

來人顯然也沒料到窩棚里是這幅劍拔弩張的景象，愣了一下，濃眉一挑，目光掃過陳殊手中的刀、角落里的收獲、以及床上昏睡的陳璃，最后落在陳殊那張雖然稚嫩卻寫滿警惕和決絕的臉上。

“動靜不小啊，小子。”大漢的聲音低沉渾厚，帶著一股砂石摩擦般的質感，他指了指外面，“我剛到附近，聽見有打斗聲，還有灰狼幫那幾個雜碎的叫喚…你干的？”

陳殊沒有放松警惕，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回答。灰土坡魚龍混雜，誰知道這人是不是灰狼幫的幫手，或者另有所圖？

大漢似乎看出了陳殊的戒備，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與臉上那道血痕形成鮮明對比。他沒有再靠近，反而后退了半步，以示無害。

“別緊張，我跟灰狼幫那幫渣滓不是一路貨色。”他拍了拍背后的巨斧，“我叫石岳，剛從‘鐵巖廢墟’那邊過來，想找個地方歇歇腳，打聽點事。路過你這兒，聞到藥味，還有…血腥味。”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陳璃身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同情。

石岳？陳殊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但看他一身風塵仆仆和臉上的新傷，以及那柄沉重的戰斧，顯然也是個實力不弱的拾荒者或冒險者。最重要的是，他提到了“鐵巖廢墟”——那是比黑風谷更深入廢土的危險區域。

“這里沒你要打聽的事。”陳殊的聲音依舊冰冷，但握刀的手稍微松了半分，“我們要走了。”

“走？”石岳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和愈發濃郁的濁氣，“就現在？帶著個病丫頭？小子，你是嫌命長還是被灰狼幫嚇破了膽？”他語氣直接，甚至有些粗魯，卻沒什么惡意，反而透著一股實在。

陳殊沉默。他當然知道夜晚的廢土有多危險，尤其是帶著虛弱的妹妹。但他別無選擇。

石岳撓了撓他那頭鋼針般的短發，似乎在做什么決定。他上下打量了陳殊幾眼，目光在他雖然疲憊卻異常堅定的眼神上停留了一下，又看了看床上昏睡的小女孩。

“嘖，麻煩！”他嘟囔一聲，突然大步走了進來。陳殊瞬間又繃緊了身體。

石岳卻沒看陳殊，徑直走到角落，一把抓起陳殊收拾好的腐爪豺皮和獠牙包裹，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陳殊那把豁口的短刀。

“就這點破爛，也值得灰狼幫惦記？”他嗤笑一聲，隨即正色道：“小子，想活命，想保住你妹妹，光靠躲和這點東西可不行。灰狼幫盯上你了，灰土坡你待不下去。黑風谷？那地方晚上比白天危險十倍！你進去就是送死！”

“那你說怎么辦？”陳殊忍不住反問，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焦躁。他何嘗不知？

石岳盯著陳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想活，就得有靠山，或者…自己夠硬！我看你小子有點邪門，剛才那兩下不像普通人能使出來的。”他指了指外面，“跟我去‘赤炎墟城’！那里有規矩，灰狼幫的手還伸不了那么長！而且，我認識個藥師，手藝不錯，說不定能治你妹妹的病。”

赤炎墟城！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劈在陳殊心頭！那是方圓數百里內最大的聚居點之一，由強大的赤炎城主統治，據說有高墻和衛隊，能抵御小規模的獸潮和濁氣風暴！那里是底層拾荒者夢寐以求的“天堂”，但高昂的入城稅和生存成本，對陳殊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我…沒東西付入城稅，更請不起藥師。”陳殊的聲音有些干澀。

“入城稅？”石岳咧嘴一笑，露出一個帶著血痕的、略顯猙獰卻真誠的笑容，“老子剛在鐵巖廢墟宰了頭‘巖甲地蜥’，皮和晶核還值點錢，夠你倆進去了！至于藥師…先看了再說！那老家伙欠我個人情！”

他看著陳殊依舊遲疑的眼神，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別磨嘰了！婆婆媽媽的！老子石岳說話算話！就當…就當老子看你小子順眼，還有這丫頭…”他看了一眼陳璃，粗獷的聲音低了些，“…怪可憐的。這狗日的世道，能活一個是一個！”

石岳的話直白粗魯，卻像一塊磐石，砸開了陳殊眼前絕望的迷霧。赤炎城！藥師！這幾乎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陳殊深吸一口氣，胸口熔爐傳來的微弱暖流似乎在應和著他的決定。他深深看了一眼石岳那張帶著傷痕的、憨厚又剽悍的臉，猛地將短刀插回腰間。

“好！石岳大哥，我陳殊欠你一條命！”他不再猶豫，小心地將昏睡的妹妹背在背上，用布帶牢牢固定住，“我們跟你走！”

石岳哈哈一笑，扛起他那巨大的戰斧：“這才對嘛！走！趁那幫灰狼崽子還沒反應過來！”他率先大步流星地走出窩棚，魁梧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中如同一座移動的山巒。

陳殊背著妹妹，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破敗卻承載了無數掙扎與絕望的“家”，眼神復雜，最終化為一片堅定。他邁開腳步，緊緊跟上石岳的背影，融入了廢土濃重的黑暗之中。

灰土坡邊緣的陰影里，幾雙窺視的眼睛閃爍著陰冷的光，目送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悄然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