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眩暈過后,陳殊猛地想起懷里的凈息草。他慌忙伸手探入懷中,還好,三株小草雖然被壓得有些蔫吧,但并未損毀,那微弱的清新氣息依舊頑強地存在著。
“小璃…等著我…”陳殊喃喃自語,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慶幸。他掙扎著站起來,腿腳依舊發軟,但體內那微弱的暖流在持續運轉,緩慢地恢復著他的體力,甚至隱隱驅散著侵入體內的微量濁氣。
他不敢久留。這里的血腥味很快就會引來更恐怖的東西。他迅速剝下腐爪豺相對完好的幾塊堅韌獸皮,又費力撬下幾顆還算鋒利的獠牙。這些都是能換到少許食物的“硬通貨”。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割下腐爪豺的心臟——這是某些藥師需要的有毒材料。
做完這一切,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拖著疲憊的身軀,再次攀上斷牙坡,朝著谷外那片由破爛窩棚組成的拾荒者聚集地——“灰土坡”走去。
夕陽的余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鉛云,將大地染成一片病態的暗紅色。歸途中,陳殊的思緒翻騰不息。胸口那奇異熔爐的存在,顛覆了他對世界的認知。濁氣,這被視為劇毒和災難根源的東西,竟然可以被轉化為滋養自身的力量?這消息如果傳出去,他將成為所有勢力覬覦的對象,或者被當成異端燒死!
“必須保密!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小璃!”陳殊暗暗下定決心。妹妹太單純,知道這個秘密對她只有危險。這熔爐是他活下去、保護妹妹的新籌碼,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背著簡陋的收獲,終于看到灰土坡那歪歪斜斜的窩棚輪廓時,天已經快黑透了。昏暗的光線下,窩棚區一片死寂,只有少數幾處透出微弱的、搖曳的劣質油脂燈光。
陳殊的家在聚集地最邊緣,一個用廢棄金屬板和破帆布勉強搭成的低矮窩棚。還未靠近,他就聽到里面傳來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小璃!”陳殊心頭一緊,加快腳步沖了過去。
推開吱呀作響的破門,一股混合著草藥味和濁氣的沉悶空氣撲面而來。窩棚內狹小昏暗,角落里鋪著薄薄的干草堆,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上面,正是陳璃。她的小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著。
“哥…哥哥…”聽到動靜,陳璃艱難地抬起頭,看到陳殊,黯淡的眸子里瞬間亮起微弱的光彩,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卻又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
“小璃別說話!”陳殊心疼如絞,連忙撲到妹妹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懷里。他掏出懷里那三株凈息草,“你看,藥草采到了!哥這就給你熬藥!”
陳璃虛弱地點點頭,小手緊緊抓住陳殊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就在陳殊準備生火熬藥時,窩棚那破敗的門外,幾道不懷好意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圍攏了過來。借著遠處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為首一人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陰鷙地盯著陳殊的窩棚。
“刀疤劉…”陳殊心中一沉。灰狼幫的小頭目,一個心狠手辣、專門欺壓底層拾荒者的惡棍。他怎么會在這里?窩棚內,劣質油脂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著,映照著陳殊緊繃的側臉和陳璃蒼白的小臉。草藥在破陶罐里咕嘟咕嘟地翻滾著,散發出一絲難得的、帶著生機的苦澀清香。
門外的陰影里,刀疤劉帶著兩個流里流氣的跟班,抱著手臂,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戲謔。
“喲,陳小子,命挺硬啊,黑風谷那種地方都能活著回來?”刀疤劉的聲音沙啞難聽,像砂紙摩擦著鐵皮。他三角眼掃過陳殊放在角落里的腐爪豺皮和獠牙,又貪婪地嗅了嗅空氣中凈息草的藥香,最后目光落在陳璃身上,帶著一絲令人作嘔的審視。
陳殊將妹妹護在身后,身體微微繃緊,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和一絲因熔爐帶來的底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劉爺,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咱們灰土坡的‘大英雄’?”刀疤劉嗤笑一聲,往前逼近一步,身上的汗臭和劣質煙草味混合著濁氣撲面而來,“聽說你小子在黑風谷走了狗屎運,弄死了幾頭腐爪豺?嘖嘖,本事見長啊。”
他身后的一個黃毛跟班猥瑣地笑道:“劉爺,我看是這小子藏了什么寶貝吧?不然憑他那三腳貓功夫?”
另一個麻子臉也幫腔:“就是!還有這藥味…凈息草?這可是稀罕貨!陳小子,你妹妹那身子骨,用這好藥也是糟蹋了,不如孝敬劉爺,劉爺保你在灰土坡吃香的喝辣的!”說著,眼神淫邪地在陳璃身上打轉。
陳璃嚇得渾身一顫,緊緊抓住哥哥的胳膊,把小臉埋在他背后。
陳殊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他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胸口深處,那微弱的熔爐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憤怒,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流悄然流轉,驅散著因憤怒而生的燥熱,讓他保持著一絲冷靜。
“劉爺,東西是我用命換來的。”陳殊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藥是救我妹妹命的。灰狼幫的‘孝敬’,我陳殊記著,但這個月的份子,前幾天剛交過。”
“份子?”刀疤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一腳踹在旁邊的破木箱上,發出哐當巨響,“那點破爛也叫份子?陳小子,別給臉不要臉!今天要么把東西和藥草交出來,要么…”他獰笑著,手按在了腰間別著的、用獸骨磨制的粗糙匕首上,“…讓你這病秧子妹妹,去我們幫里‘做客’!正好我們幫主最近缺個暖床的丫頭!”
赤裸裸的威脅!
陳殊的怒火瞬間沖到了頂點!體內的燼墟真元似乎受到刺激,運轉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分!他感覺一股力量在身體里奔涌,眼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暗紅厲芒。
“你敢動她一下試試!”陳殊一步踏前,將妹妹完全擋在身后,瘦削的身體此刻卻像一堵即將爆發的火山。
刀疤劉顯然沒料到一向隱忍的陳殊今天如此強硬,愣了一下,隨即暴怒:“媽的!反了你了!給我打斷他的腿,把東西和那小丫頭片子拖走!”
兩個跟班怪叫一聲,抽出隨身的骨棒和銹刀,兇神惡煞地撲了上來!
窩棚狹小,避無可避!
陳殊眼神一凝,不退反進!在骨棒砸下的瞬間,他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微側,險險避開,同時右手五指成爪,帶著一股微弱卻凝聚的暗勁,狠狠抓向黃毛握刀的手腕!那速度,比他在黑風谷時快了不止一籌!
“咔嚓!”一聲脆響伴隨著黃毛凄厲的慘叫!他的腕骨竟被陳殊生生捏碎!銹刀“當啷”落地。
麻子臉嚇了一跳,動作一滯。陳殊抓住這電光火石的間隙,左腳為軸猛地旋身,右腳灌注著新生的力量,狠狠踹在麻子臉的側腰!
“砰!”麻子臉像被狂奔的劣馬撞中,整個人橫飛出去,重重砸在窩棚的金屬墻壁上,發出一聲悶哼,一時爬不起來。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
刀疤劉臉上的獰笑僵住了,瞳孔因震驚而收縮。他看著倒在地上哀嚎的手下,又看看如同換了個人般、眼神冰冷銳利的陳殊,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這小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能打了?!
窩棚內死寂一片,只有黃毛的哀嚎和陶罐里藥汁沸騰的聲音。
陳殊緩緩收回腳,胸口微微起伏,感受著體內那因劇烈動作而消耗大半、卻依舊在頑強吸收著空氣中微弱濁氣進行補充的暖流。他冷冷地盯著刀疤劉,聲音像淬了冰:
“滾!”
刀疤劉臉色鐵青,眼神驚疑不定地在陳殊和他倒下的手下之間逡巡。他摸不清陳殊的底細,但那股子狠勁和突然暴漲的力量讓他感到了危險。
“好…好小子!你有種!”刀疤劉咬牙切齒,色厲內荏地指著陳殊,“這事沒完!咱們走著瞧!”他不敢再停留,恨恨地啐了一口,拖著還在哀嚎的黃毛,踢了一腳勉強爬起來的麻子臉,狼狽地退出了窩棚,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危機暫時解除。
陳殊緊繃的身體這才微微放松,一陣虛脫感襲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剛才那兩下看似干脆利落,實則消耗了他剛積蓄不久的大部分真元。
“哥哥…”身后傳來陳璃帶著哭腔的、壓抑的呼喚。
陳殊轉身,看到妹妹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擔憂和恐懼,還有一絲…咳出的、刺目的鮮紅血跡,染紅了她的嘴角和衣襟。
陳殊的心猛地一沉!怒火和殺意再次翻涌,但更深的,是無邊的心痛和緊迫感。
灰狼幫的報復,絕不會停止。妹妹的病,也拖不起了。
變強!必須更快地變強!這突然覺醒的熔爐,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劍。他必須在這吃人的末世中,盡快掌握這份力量!
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擦去妹妹嘴角的血跡,聲音無比溫柔,卻帶著鋼鐵般的決心:
“別怕,小璃。有哥在。藥熬好了,喝了藥,好好睡一覺。哥…會保護好你的,一定!”
窩棚外,濁氣沉沉的夜色,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而窩棚內,微弱的燈光下,少年眼中燃燒的火焰,卻比那燈芯更加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