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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高見

模樣頗為俊朗。

這是劉據對他的第一印象,身高約莫七尺有余,肌膚白皙,眉目清朗,胡須也生得好看,放在后世,定然也是一位美男子。

難怪能擔任奉車都尉之職。

“霍光?”

劉據斜睨一眼,輕聲說道。

“嗯?殿下這是怎么了?”

霍光心中滿是疑惑,怎么好像不認識自己了?

劉據嘴角微揚,露出微笑:“前面帶路吧,沒什么。”

其實他滿心都想問問這位自己按輩分也該喚作兄長的霍光,為何巫蠱之亂后,不為衛家昭雪平反,為何對將他一手扶持上大漢朝堂的太子和衛家如此冷漠無情。

要知道那時的霍光權勢滔天,幾乎能只手遮天,甚至能左右皇帝的人選,可即便如此,霍光也未曾為自己的父親和衛家平反。

反倒像是對此事一無所知,漠不關心。

霍光走在前方,總感覺這位剛剛經歷了一場政治風波之后的太子似乎變了,與往昔大不相同,尤其是那雙眼睛,仿佛更具威懾力,甚至從眼神中能察覺到一絲疏離。

在武帝身邊二十余年從未犯過錯的霍光,不禁開始反思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否哪里得罪了這位太子殿下。

然而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

好在后花園已然到了。

“陛下,太子殿下已至殿外。”

劉徹正倚在池畔輕撥水面漣漪,逗得錦鯉翻波逐浪,愜意非常。聞得霍光稟報,不過隨意揮了揮手。

霍光躬身而退。

劉據踱著方步,不緊不慢地朝著劉徹所在之處行去。

待至劉徹身側,漢武帝劉徹驀地開口問道:“今日之事,可覺意外?”

劉據趕忙點頭應道:“意外至極,萬沒想到父皇居然加封我武職......”

至于那核計丞伏誅一事,哪怕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

劉徹將手中魚食輕輕撒入池中,又拍了拍手,隨后緩步踱至一旁涼亭,目光落在劉據身上,繼續道:“那騎都尉之職,你需用心去做,務要練出一支精銳之師,一支能為你所驅使的精銳之師。”

漢武帝劉徹話鋒陡轉,提及另一樁要事。

劉據大驚失色!

這是何意?

練精兵之說,他并非首次聽聞,世人皆言練精兵,可為何父皇特意強調要練出一支能為自己掌控的精兵?

而非聽命于朝廷或是漢武帝劉徹的軍隊呢?

劉據心中驚濤駭浪。

“父皇!”

劉據忍不住驚呼出聲。

漢武帝望著劉據那張朝氣的青年面龐,恍惚間竟與自己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意。

“父皇年事已高,這天下遲早是你們年輕人的。如今漠南局勢又起波瀾,暗流涌動。”

“你從前生性寬仁,卻又過于優柔寡斷,我擔心待我百年之后,你難以駕馭那些驕兵悍將。故而我著手剪除衛家等外戚勢力,清除朝堂上的不安定因素,甚至不惜將李廣利扶上大將軍之位,便是想讓這些人相互制衡,彼此爭斗。”

劉據喉結上下滾動,仿佛聽聞了世間最匪夷所思之事。

“可父皇,為何要剪除衛家?衛家向來是我最堅實的后盾啊。”

漢武帝劉徹嘴角輕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我又怎會不知,可有時這后盾,亦可能化作掘墓之石,恰似雙刃之劍,利弊共存。”

劉據聞言,眼神瞬間清明,似是徹底領悟了其中深意。

為了替太子掃清登基路上的障礙,父皇竟親自出手。

可后來,太子怎會落得身死下場?

劉據思緒飄飛,突然想到,倘若自己當時未起兵謀反,而是靜待時機,結局是否又會不同?

自己后來出兵,是否讓父皇感受到了莫大威脅,這才不得不痛下殺手?

劉據在腦海中翻閱著史書典籍,苦思良久,似乎即便知曉劉據出兵,漢武帝也未曾大發雷霆,反而是欲將太子劉據召至身前,親自問個明白。

字里行間,從未提及要殺劉據之意。

這其中,定是出現了某些難以掌控的因素,才致使陰差陽錯,釀成這苦澀之果。

“父皇英明。”劉據由衷贊道。

漢武帝劉徹放聲大笑:

“老了,何談英明,不過是些經驗之談罷了。”

劉據面露疑惑,問道:

“如今衛家已無威脅可言,衛家三子皆不成器。”

此事眾人皆知,衛青大將軍英雄一世,卻生出了幾個平庸之子。

衛家三子中,唯有衛不疑稍有出息,卻也相差甚遠。

“看問題需全面考量,此乃其一。治國之道,除卻權謀爭斗,尚有民生疾苦。如今的大漢,已禁不起折騰了。”

“慢慢體悟吧。明日隨我去長安街頭走一遭,或許你便能明白我為何如此行事。”

顯然,漢武帝已不愿再與劉據深入探討這些話題。許多事情,若不親身經歷,即便天資聰穎,也難以參透其中奧秘。

言罷,便送走了劉據。

武帝望著劉據漸行漸遠的背影,那張布滿老年斑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期許。

非獨他垂垂老矣,大漢王朝亦陷入重重危機之中。

他一生縱橫捭闔,威震四海,然卻也耗盡了這王朝的積蓄。

當他翻閱去歲大漢的賬目收支,頓覺壓力如山,入不敷出之態盡顯。各地駐軍需餉,民生政務要錢……諸多開銷,紛至沓來。

可進項卻寥寥無幾。

昔日尚能憑著充盈的國庫勉強支撐,如今國庫經他連年征戰,早已空空如也。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此言非虛。

是以他心急如焚。

下一任君主,定要是個能擔重任之人,否則萬萬不可。

如今的劉據,讓他看到了一線曙光。

故而遣他去練兵。

大漢皇室,豈能僅是溫室嬌花,須得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次日長安街頭。

一青年與一老者漫步其間。

老者不時駐足,指點街景,侃侃而談,青年則一臉好奇,凝神傾聽。

宛若一位博聞多識的長者攜徒弟游歷,實則亦如此,因劉據確是鮮少見識此等景象。

他興致盎然,四處張望。

然當劉徹指向街邊那些斷手斷腳之人時,劉據默然無語。

“這些人,皆是朕之過失所致。他們本應是長安城中的翩翩少年,正享受著青春韶華,如今卻只能在街角擺攤,了此殘生。”

“他們皆是老兵么?”

劉徹頷首。

“不錯,皆是老兵,且是功勛卓著的老兵,他們是大漢挺直脊梁的底氣所在。”

征戰一生的劉徹,對兵事了如指掌。

“可,可……”

劉據凝視著劉徹的面容,未再言語,反倒是劉徹繼續說道:“可為何如今他們卻做著這般小營生?瞧著著實凄慘,是不是?”

劉據微微頷首。

“朕……已無余財去撫恤他們了。”

漢武帝面露慚色,緩緩說道。

吐出了那最不愿出口之言,這些話,他從未向任何人提及,旁人亦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而今日,卻與太子徹底交了底。

“什么?”

劉據瞪大雙眼,這怎么可能!

沒錢?

漢武帝竟會沒錢?

他知曉武帝一朝后期國庫空虛,可怎會連士兵的撫恤金都拿不出?要知道,這可是強漢啊!

這可是自開國以來,脊梁最為挺直的朝代之一,甚至“漢族”之名,皆由此而來,漢以前,皆稱華夏。

而且漢武帝啟用興利之臣如桑弘羊、孔僅和東郭咸陽,酷吏如楊可、杜周、張湯等,嚴刑峻法,利析秋毫,進行了一系列財政改革,已經算是在聚斂民財的手段上爐火純青了。

可如今,漢武帝竟也苦于囊中羞澀。

你讓劉據如何敢信?

這可是那個“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時代啊!

但這話從漢武帝口中說出,他又不得不信。

“父親,這怎么可能呢?咱們大漢向來富庶啊,前幾代積攢的財富,依我所知,起碼能支撐數代人啊。”

漢武帝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咱們大漢確實曾富庶無比,家底也頗為豐厚,但那都是往昔了。如今,富裕的是那些世家大族,咱們大漢的國庫,已快見底了。”

聽聞此言,劉據默不作聲。

世家大族,乃是古代封建王朝難以逃脫的魔咒,素有“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之說。

意即王朝輪回更迭,而世家始終屹立不倒,不過是換個代言人而已。

此問題亦是土地兼并等弊政,官逼民反的最根本緣由。

然而,又無法忽視世家大族對一個王朝的重要性,他們掌控著天下九成的士子與官吏。

真可謂是令人又愛又恨。

“父皇可曾考慮過對當下的官吏遴選之制加以革新?”

劉據微微蹙眉,稍作思索后緩緩言道。

漢武帝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目光定定地落在兒子身上。

他著實未曾料到,自己這兒子竟有這般卓識,竟能一眼洞悉問題癥結所在。

仿佛已然洞察了事情的核心本質。

不過,興許也是自己從前尚未真正了解過自己這位孩兒吧。

父子隔閡,正是如此。

不過這也情有可原,畢竟若是子不類父會遭到厭棄,若儲君能力太過出眾,則會被皇權猜忌。

此乃兩難,存在如此一位雄主君父的情境下,劉據又怎敢多么鋒芒畢露呢?

“你能想到此節,著實難得,看來父皇此前倒是小覷了你。”

漢武帝目光中滿是慈愛與欣慰,恰似一位老叟望著自家出類拔萃的后輩。

劉據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他自是不能道出這些見解皆是從書中得來。

隨后,他自顧自地接著說道:“這些年來,我也曾嘗試對選官之制做出一些變革,目的便是削弱那些世家大族的勢力影響,然而成效甚微。連年的征戰,已然耗費了世家大族諸多財力物力,如今他們可精明得很了。”

剎那間,劉據只覺漢武帝此舉與后世某位帝王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那位被冠以“煬”之謚號的隋煬帝!

“父皇,那您可曾想過采取一種折中的辦法,就如同推恩令那般巧妙。”

劉據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哦?據兒有何妙策?”

這個兒子近來的表現著實令漢武帝大感意外,一次次刷新著他的認知。

說不定還真能琢磨出個絕妙辦法呢。

“兒臣是這般思量的,這些世家大族不過是把控了知識的闡釋權,這才使得歷朝歷代的皇室不得不將他們奉若上賓,即便心有怨懟,也只能一邊打壓一邊扶持,制衡朝堂。一旦真觸碰到他們的底線,他們便會拼死抗爭。”

言至此處,劉據稍作停頓,抬眼瞧了瞧漢武帝劉徹的神情。

拼死反抗的話,那大不了換皇帝便是,這話他雖未明言,卻也不敢直說。

誰料劉徹完全不以為意。

一副“你接著講”的模樣。

劉據接著說道:

“既如此,咱們是否可暫且不這般大張旗鼓地行事。咱們能在這些家族里扶持些人,比如讓他們興辦書院,由他們自行招募學生加以教導。每年對這些書院進行評級,學生數量眾多或者學生學識超群的書院,給予一定數量的孝廉名額,您覺得此法如何?”

劉徹聽聞劉據所言,也陷入了沉思。

似乎這倒是個可行的法子。

如今大漢面臨的根本問題在于,世家大族掌控了知識的闡釋權,他們家中藏書無數,卻絕不會讓一卷外流。

甚至每家都有自己主修的經典義理。

像公羊學之類的學說。

而這些,正是他們為家族子弟謀取官職的手段之一。

倘若書院真的建立起來,那是否意味著能讓這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從內部出現裂痕?

這些家族彼此競爭角逐,最終的裁決者不還是咱們自己嘛。

劉徹想到此處,不禁將目光投向劉據。

“詳細講講?”

劉據略作思索,說道:

“嗯,這只是第一步,往后咱們可以逐步改革,不斷規范或約束書院的行為,把那些不聽話的換掉,讓聽話的上來,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一步步最終實現科舉選士。”

劉據的目光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憧憬之色。

劉徹趕忙急切發問:

“這科舉選士究竟是何意?”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威名赫赫、英明神武的漢武帝,倒像是一位渴求知識的老叟。

雖說他對劉據已然高看一眼,卻沒想到他竟有這般見識,比起從前不知長進了多少倍。

劉進瞧著求知欲爆棚的劉徹,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積郁之氣,在這一刻總算一掃而空。

堂堂漢武大帝也有一無所知,不恥下問之時?

“簡單來講,就是由咱們出題,讓全天下所有的學子,無論是寒門子弟,還是世家大族之人,自然也包括那些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都按照咱們設定的選拔標準參加考試。至于誰能入選、誰被淘汰,最終決定權自然在父皇您手中。”

劉據耐心解釋道。

不過他所說的寒門,并非傳統意義上連飯都吃不上的百姓,更不是那些靠耕種為生的老農。

寒門其實也算是世家的一種,只是勢力較為微弱罷了。

像那些一上來就喊著要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大同社會的穿越者,遲早一敗涂地。

凡事都得循序漸進,改革更是如此。

妄圖一步登天,那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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