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流涌動
書名: 我的日記與校花作者名: 聽海的往事本章字數: 4808字更新時間: 2025-06-06 10:49:43
文化節的成功余波,在周一的校園里持續蕩漾,發酵成一種近乎喧騰的聲浪。顏夏的名字,仿佛被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暈,在每一個角落被反復提及。那份閃耀,在周一例行的升旗儀式上達到了頂峰。
初秋清晨的陽光,帶著一絲尚未褪盡的涼意,斜斜地穿過操場邊高大的梧桐樹冠,在整齊列隊的同學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里彌漫著青草的氣息和一種肅穆的期待。校長站在高高的主席臺上,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操場,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賞。他慷慨激昂地總結著文化節的空前成功,重點表揚了“星空主題”的創意與執行,并將最高的贊譽,毫不吝嗇地給予了那個名字。
“尤其要表揚高二(七)班的顏夏同學!”校長的聲音洪亮而充滿感染力,“她的領導力、卓越的審美眼光和不懈的付出,是這次活動成功的關鍵!讓我們為顏夏同學鼓掌!”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爆發,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個操場。無數道目光,帶著崇拜、羨慕、探究,齊刷刷地投向高二(七)班的隊列前排。我站在隊伍的中段,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落在那個挺直的背影上。
顏夏站得筆直,像一株纖細卻堅韌的青竹。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興奮地左顧右盼,只是微微低著頭,仿佛那震耳欲聾的掌聲與她無關。陽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肩線和頸項優美的弧度。然后,我注意到了。
她的頭發。
不再是平日隨意束起的高馬尾,也不是披散的瀑布。今天,她烏黑柔順的長發被精心地挽起,在腦后束成一個干凈利落又帶著幾分古典韻味的發髻。而束住那發髻的,不是普通的發圈,而是一根深藍色的絲絨質地的發帶。那深邃的藍色,如同凝固的夜空,在晨光下泛著細膩柔和的光澤,末端打成一個精巧、飽滿的結,穩穩地固定著那份難得的溫婉。
那抹深藍,像一枚無聲的徽章,隱秘地烙印在我的視線里。它讓我想起器材室飛舞塵埃中的金色光柱,想起星空下她眼中閃爍的微光,想起日記本上深藍色的墨跡……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混雜著不安的暖流,悄然滑過心尖。
課間操的喧囂如同往常一樣準時上演。廣播體操機械的節拍在操場上空回蕩,肢體伸展間,是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氣。做完伸展運動,我擰開隨身攜帶的礦泉水瓶蓋,仰頭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短暫的清醒。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帶著一陣香風湊了過來。是林雨薇。她臉上掛著慣常的、帶著點八卦意味的笑容,眼神卻像探針一樣在我臉上逡巡。
“喂,俞天明,”她的聲音壓得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周圍幾個豎著耳朵的同學聽見,“你和顏夏……最近走得很近啊?”她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我的反應。
我擰緊瓶蓋的動作頓了一下,塑料瓶身發出“咔吧”一聲刺耳的脆響。我面無表情地看向她:“討論文化節后續的事而已。有問題?”
“哦~只是討論工作啊?”林雨薇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眼里的探究意味更濃了,嘴角彎起一個曖昧的弧度,“那討論得可夠深入的。有人可是親眼看見,上周五放學后,你倆肩并肩一起去了圖書館呢,待到快關門才出來。嘖嘖,孤男寡女,黑燈瞎火的……”她故意沒說下去,留下引人遐想的空白。
一股煩躁猛地竄上來。我強壓下心頭的不快,語氣更冷了幾分:“文化節收尾材料需要整理歸檔,圖書館資料齊全。林雨薇,你的想象力可以收一收了。”我刻意強調了“工作”兩個字。
“是嗎?”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過,身體又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興奮,“那你知不知道,就在文化節前,咱們那位叱咤風云的籃球隊隊長,可是在體育館后面,當著好幾個兄弟的面,給顏夏來了個深情告白,結果……”她故意賣了個關子,眼睛亮得驚人,“被咱們顏大女神,當場、干脆、利落地拒絕了!一點面子都沒給留!據說拒絕的理由是……”她再次停頓,目光像鉤子一樣鎖住我,“‘心里有人了’。”
“叮鈴鈴——!”
刺耳的上課鈴聲如同救贖般驟然響起,尖銳地劃破了操場上的喧囂,也粗暴地截斷了林雨薇未盡的、充滿暗示的話語。她臉上閃過一絲意猶未盡的遺憾,撇撇嘴,迅速跑回自己的位置。
那句“心里有人了”卻像一枚燒紅的鐵釘,狠狠扎進了我的耳膜,余音在腦海里嗡嗡作響,伴隨著林雨薇那探究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讓我渾身不自在。心里有人?是誰?籃球隊長……那樣耀眼的人物都被拒絕了……我下意識地甩甩頭,想把那些紛亂的念頭驅逐出去,腳步卻有些沉重地隨著人流往教學樓走去。
回到教室,喧鬧尚未平息。我走到自己的座位,習慣性地拉開椅子。就在我的目光掃過桌面時,身體猛地僵住了。
一張淡黃色的便簽紙,安靜地躺在攤開的物理課本上。
紙的邊緣裁剪得十分整齊,上面是幾行我無比熟悉的、工整娟秀的字跡,帶著一種特有的清冷力度:
【放學后器材室見,有話對你說。】
落款處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簡潔的箭頭指向右下角。在那里,用相同的墨水,畫著一個小小的、五角星形的圖案。那星星畫得并不十分規整,邊緣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痕跡,仿佛畫它的人心緒并不平靜。墨跡還沒有完全干透,在透過窗戶的陽光下,泛著濕潤的深藍光澤,像一顆剛剛凝結的露珠,也像……昨夜星空下那顆名為“心宿二”的守護星。
我的心臟像是被那只無形的手攥了一下,驟然緊縮。指尖不受控制地伸過去,輕輕觸碰了一下那顆微濕的星星圖案,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來。我迅速將便簽紙拿起,對折,再對折,直到它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然后小心翼翼地塞進了校服外套的內側口袋。布料隔著薄薄的T恤,緊緊貼著胸口的位置,仿佛能感覺到那紙張細微的棱角和尚未消散的墨水的涼意。
下午最后一節是物理課。講臺上,頭發花白的物理老師正用他特有的、帶著濃重口音的語調,講解著牛頓第三定律。粉筆在黑板上用力劃過,發出“吱嘎——吱嘎——”的尖銳刮擦聲,每一次都像指甲劃過玻璃,讓人頭皮發麻。
“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作用在同一直線上……”老師的講解聲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口袋里的那個小小的方塊占據了。它像一塊烙鐵,隔著衣料散發著存在感極強的熱量。指尖在課桌下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的邊緣,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里面那張紙的輪廓,仿佛能透過布料感受到那幾行字的凹凸起伏。每一次無意識的觸碰,都像是在重溫那個深藍色的星星印記。顏夏會說什么?是解釋李雯的流言?還是關于那天晚上星空下未盡的言語?亦或是……更重要的東西?各種猜測像沸騰的氣泡,在腦海里翻滾、膨脹,幾乎要撐破理智的堤壩。窗外,天色不知何時已悄然陰沉下來,厚重的鉛灰色云層低低地壓著,如同灌了鉛的棉絮,沉甸甸地懸在頭頂,將午后的光線吞噬殆盡,教室里不得不提前打開了日光燈。
沉悶的雷聲,如同遠古巨獸在遙遠的天際發出壓抑的咆哮,斷斷續續地傳來,每一次都引得教室的玻璃窗微微震顫。空氣變得粘稠而潮濕,彌漫著暴雨將至的、泥土和臭氧混合的獨特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連呼吸都帶著水汽。
時間從未如此緩慢。秒針的每一次跳動都清晰可聞,如同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我強迫自己盯著黑板上的公式,目光卻一次次失焦,最終總是落回窗外那片越來越濃重的陰霾上。講臺上老師的聲音,同學的翻書聲,窗外漸起的風聲……一切聲音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隔膜,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在耳膜里咚咚作響,越來越響,越來越急。
終于——
“叮鈴鈴鈴——!!!”
漫長煎熬的終結!放學鈴聲如同沖鋒號般驟然響起,帶著一種近乎刺耳的解放感。同學們像是被按下了開關,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喧嘩,收拾書包的碰撞聲、桌椅挪動的摩擦聲、迫不及待的交談聲交織在一起。我坐在座位上,動作卻異常緩慢,帶著一種刻意的延遲。手指慢條斯理地將課本一本本塞進書包,拉鏈拉上,又解開,再拉上。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教室,實則是在觀察著人流涌出的方向。
顏夏的位置已經空了。她總是第一個離開。
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幾個磨蹭的值日生,我才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某種力量,然后背上書包,站起身。腳步踏在空曠起來的走廊上,發出清晰而略顯沉重的回響。走廊盡頭的窗戶外面,天色已經暗得如同黃昏,狂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和灰塵,在窗外打著旋兒,發出嗚嗚的悲鳴。一道慘白的閃電猛地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瞬間照亮了長長的、空無一人的走廊,緊接著,“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在頭頂炸開,仿佛整個教學樓都在隨之晃動,連墻壁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加快腳步,心臟隨著雷聲的余韻狂跳不止。越靠近走廊盡頭的器材室,那股陳年的灰塵、朽木和顏料混合的、帶著霉味的氣息就越發濃重地鉆進鼻腔。那扇厚重的木門虛掩著,門縫里沒有透出絲毫光亮,里面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
站在門前,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混雜著雨腥味的空氣,手按在冰涼粗糙的門板上,輕輕一推。
“吱呀——”
老舊的合頁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門向內滑開。
就在踏入黑暗的瞬間,仿佛是命運的刻意安排,又一道極其刺眼的、藍白色的巨大閃電,如同一條狂暴的巨龍,猛地撕裂了窗外陰沉的天穹!那刺目的、非自然的光芒,瞬間穿透了器材室那兩扇高窗上厚厚的灰塵,如同舞臺追光燈般,精準而殘酷地照亮了房間中央!
顏夏就站在那里。
她背對著門口,面朝著那扇被閃電映亮的窗戶。她沒有穿校服外套,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棉質襯衫。那布料在如此強烈的、冷色調的閃電光芒下,呈現出一種近乎半透明的質感,清晰地勾勒出她纖細的肩胛骨線條、不盈一握的腰身和微微內凹的脊椎曲線。閃電的光芒勾勒出她側臉的剪影,下頜線繃緊,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整個人像一尊凝固在強光中的、脆弱而倔強的玉雕。
光與影的強烈對比,讓這一幕充滿了戲劇性的張力,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和……危險的氣息。
“你來了。”
她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余韻中響起,比平時低沉許多,帶著一種干澀的沙啞,像砂紙摩擦著木頭。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房間里的昏暗和尚未散盡的雷聲轟鳴,直直撞入我的耳中。
雷聲滾過,余音在空曠的器材室里回蕩、碰撞,震得墻角堆積的廢棄畫架嗡嗡作響,震得旁邊儲物架上那些蒙塵的顏料罐和石膏像微微顫動,發出細碎而詭異的“嗒、嗒”聲。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聲音的來源,掃過那些顫抖的雜物。然而,就在我的視線掠過顏夏腳下那片被閃電短暫照亮的地面時——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錐狠狠刺穿,瞬間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倒流!
就在顏夏腳邊,那片被閃電染成詭異藍白色的、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一團濃得化不開的、純粹的黑暗,正安靜地蹲踞在那里!
是那只貓!
那只通體漆黑、油亮如同浸染了最深沉夜色的貓!
它以一種極其放松卻又透著詭異優雅的姿態蹲坐著,尾巴像黑色的煙霧般盤繞在身前。它的體型并不算龐大,但在那瞬間的強光下,它的存在感卻膨脹得如同一個黑洞,吞噬著周圍所有的光線。閃電的光芒在它光滑的皮毛上流淌,卻無法照亮分毫,反而讓它顯得更加幽深莫測。
最令人魂飛魄散的,是它的眼睛。
那雙狹長的、如同燃燒著液態黃金的豎瞳,在閃電的強光映照下,非但沒有被光芒掩蓋,反而像是汲取了閃電的力量,爆發出更加妖異、更加冰冷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實質的火焰,又像是地獄深淵的凝視,精準地、一眨不眨地、穿透了昏暗的空間,死死地鎖定了剛剛踏入門口的我!
沒有警惕,沒有好奇,只有一種純粹的、非人的、帶著絕對審視意味的冷漠。它仿佛早已等候多時,像一個無聲的見證者,又像一個冷漠的裁決者。
冰冷的寒意,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瞬間從我的腳底板沿著脊椎瘋狂竄升,直沖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全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間倒豎起來!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感瞬間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讓我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閃電的光芒如同它出現時一樣突兀地消失了。器材室重新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但那雙燃燒著金色火焰的豎瞳,卻如同烙印般,深深地灼刻在我的視網膜上,在黑暗中依舊清晰可見,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意與冰冷。
黑暗里,只剩下我和顏夏,以及……那只無聲無息、卻散發著致命存在感的黑貓。空氣凝固了,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雷聲在遠處沉悶地滾動著,如同深淵巨獸壓抑的喘息,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也預示著某種更深的、無法預知的暗流,正在這間彌漫著灰塵與陳腐氣息的器材室里,悄然涌動、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