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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星夜與豎瞳

  • 我的日記與校花
  • 聽海的往事
  • 4299字
  • 2025-06-05 15:31:49

第二天清晨,教室里的喧囂如同往常一樣準時響起。我坐在座位上,手里無意識地轉著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門口。顏夏的位置還空著。

這太反常了。年級第一,自律到近乎苛刻的顏夏,從不遲到。

上課鈴聲尖銳地響起,老師已經走上了講臺。就在值日生準備關門的瞬間,一個身影帶著一陣風猛地沖了進來。

是顏夏。

她跑得有些喘,額發凌亂地貼在微汗的額角,幾縷碎發甚至掙脫了皮筋的束縛,散亂地垂在頰邊。書包帶子斜挎著,校服領口都有些歪斜,一副狼狽的樣子。然而,這一切的慌亂,都被她臉上那種奇異的光彩所掩蓋了。

那是一種混合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巨大的困惑和某種如釋重負的明亮神采。她的眼睛亮得驚人,仿佛里面點燃了兩簇小小的火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著,帶著一種夢游般的神情,與平時那個冷淡自持的形象判若兩人。

她幾乎是撲到座位上,椅子腿刮過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沒等坐穩,她就猛地側過身,湊到我旁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因為激動而帶著明顯的顫抖:

“俞天明!”她喚我,氣息還有些不穩,“我媽……我媽昨晚……”

她頓了頓,似乎需要平復一下過于激動的情緒,眼睛里的光彩水波般晃動。

“她昨晚夢到我外公了!”顏夏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巨大的漣漪,“夢里外公跟她說了好多話……醒來后,她突然……突然就哭了,然后抱著我……”她的聲音哽了一下,眼圈瞬間又紅了,“她說想跟我好好談談……真的好好談談……就像……就像外公希望的那樣……”

她看著我,眼睛里有水光,也有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明亮希冀,像在無邊黑暗里跋涉太久的人,終于看到了地平線上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曙光。

一股暖流夾雜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我的心頭。為她高興,為那本日記上悄然生效的文字,也為自己那瞬間的沖動和此刻的欣慰。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露出一個笑容,順手拿起桌角那杯還溫熱的豆漿,自然地遞了過去。

“給,熱的。”

顏夏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那笑容干凈純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她伸手接過豆漿,指尖不經意地碰到了我的手背,帶著清晨微涼的濕潤。

就在她指尖觸碰到我皮膚的瞬間——

嗡!

腦子里像是某個生銹的齒輪突然空轉了一下,發出刺耳的噪音。一片空白毫無預兆地降臨。

“謝謝。”顏夏的聲音傳入耳中,帶著輕松的笑意。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遞出豆漿的手懸在半空。剛才……我想說什么?不對,是……是什么?

一個名字。一個非常熟悉、本該脫口而出的名字。那個矮矮胖胖、總愛穿格子襯衫、笑起來眼睛瞇成縫,初中三年幾乎天天出現在我們視野里的……誰?

班主任……姓什么?張?李?王?

空白的漩渦在腦海中急速擴大。那個清晰的、帶著親切笑容的面孔就在記憶的邊緣晃動,可他的名字,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徹底抹去了!干干凈凈,不留一絲痕跡。

冷汗“唰”地一下從后背冒了出來,瞬間浸透了薄薄的校服。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猛地一沉,隨即開始瘋狂地、失控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而巨大的回響,幾乎要蓋過教室里所有的聲音。一股冰冷的恐懼感如同深海巨獸的觸手,從腳底猛地纏上來,瞬間勒緊了全身的血管,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代價……開始了!這一次,是記憶!我死死捏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抵抗那滅頂的恐慌。我的記憶,正在被那本該死的日記……一點一點地吃掉!

文化節當晚,操場上人聲鼎沸,如同煮沸的海洋。精心設計的“星空主題”徹底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巨大的深藍色幕布籠罩了整個場地,上面綴滿了無數細小的LED燈,宛如真實的星河傾瀉而下。光束在頭頂交織、旋轉,投射出緩慢移動的星云、旋轉的星系,甚至偶爾掠過拖著光尾的“彗星”。空氣里彌漫著年輕荷爾蒙的氣息、爆米花的甜膩以及一種節日特有的、躁動不安的興奮感。

喧囂聲浪一波波涌來,拍打著耳膜。我站在場地邊緣,看著人群在變幻的光影中歡呼雀躍,看著顏夏在臨時搭建的小舞臺上,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最后的收尾工作。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發梢被流動的光束染上不同的色彩,側臉在光影變幻中顯得專注而明亮,像一顆真正落入凡塵的星辰。

成功了。毫無疑問的巨大成功。歡呼聲、掌聲、贊嘆聲不絕于耳。

可我的心底,卻是一片冰封的死寂。那份成功的喜悅,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初中班主任那張胖胖的、總是笑瞇瞇的臉,依舊頑固地停留在記憶的空白處,無論我如何努力回想,都只有一個模糊的、沒有名字的輪廓。這份缺失像一個無底的黑洞,不斷吞噬著周圍所有的光和熱,只剩下冰冷的恐懼在胸腔里蔓延。每一次不經意的回想,都像在提醒我,我的靈魂正被某種不可知的力量,一點一點地蠶食。

喧囂終于落幕。人群像退潮般散去,留下一地狼藉的彩屑、空飲料瓶和某種狂歡后的疲憊氣息。巨大的探照燈一盞盞熄滅,操場上最后的光源只剩下天穹上那輪清冷的弦月和稀疏卻明亮的星辰。白日的燥熱褪去,夜風帶著青草和泥土的微涼氣息拂過皮膚。

我找到顏夏時,她正獨自一人坐在空曠的操場中央,仰頭望著夜空。卸下了所有責任和緊繃,她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和寥落。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身下的草葉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她沒有看我,只是依舊仰著頭,目光追逐著天幕上閃爍的銀釘。

“看那邊,”她忽然抬起手,纖細的手指指向深邃夜空的東南方,聲音在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天蝎座。最亮的那顆,叫心宿二。”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遠離城市光污染的郊外校園,星空格外澄澈。天蝎座的輪廓隱約可辨,那顆名為心宿二的恒星,呈現出一種獨特的、帶著暖意的橙紅色光芒,在深藍的天鵝絨幕布上執著地燃燒著,確實比其他星辰更為醒目。

“很亮。”我低聲說,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仰起的側臉上。月光和遠處未熄滅的最后一盞地燈余光,溫柔地勾勒出她流暢的下頜線、挺秀的鼻梁和微微開合的嘴唇。那份白天的明亮神采褪去后,此刻籠罩著她的是一種沉靜的、帶著淡淡憂郁的美。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手指依舊指著那顆星,聲音飄渺得像一縷煙,“你知道嗎?古波斯人相信,那顆星星……是守護愛情的神靈。他們說,心宿二的光芒,能穿透謊言和背叛,指引迷失的心找到歸途。”

守護愛情的神靈?我心頭微微一顫,目光從星空移回她的臉上。她依舊仰望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神情專注得近乎虔誠。那關于背叛和指引的古老傳說,在此刻的星空下,在她低柔的敘述中,似乎被賦予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重量,沉沉地壓在我的心上。

“你……”我的喉嚨有些發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信這些?”

顏夏的手指緩緩放了下來。她終于轉過頭,目光從遙遠的星辰落回我的臉上。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在星月微光下,顯得格外清澈,倒映著點點碎鉆般的光芒,也清晰地映出我有些怔忡的樣子。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拂過皮膚。

她看著我,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嘲諷,沒有疏離,只有一種近乎透明的坦誠和……某種極其柔軟的東西,像初春冰面下悄然涌動的暖流。

“不信。”她輕輕地說,聲音低得像一聲嘆息,卻清晰地落進我的耳朵里,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夜風吹拂著她頰邊散落的發絲,發梢輕輕掃過我的手臂,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她微微側了側頭,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緊緊膠著。她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似乎在尋找什么,又似乎在確認什么。周圍是無邊的寂靜,只有遠處草叢里幾聲微弱的蟲鳴,以及我們彼此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

她頓了頓,那雙映著星光的眼眸里,有什么東西在緩慢地、堅定地沉淀下來,凝聚成一種近乎灼熱的光芒。她的身體微微前傾,鼻尖幾乎要觸碰到我的臉頰,溫熱的氣息帶著一絲清甜的果香,羽毛般拂過我的皮膚。

“但我相信……”

她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像月光下海妖的低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心弦上。后面的話語尚未出口,但那微啟的唇瓣,那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那眼中毫不掩飾的、純粹的星光與某種滾燙的期待,已經織成了一張無形的網,瞬間攫住了我所有的感官和呼吸。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世界縮小到只剩下眼前這張被星光溫柔勾勒的臉,和那即將吐露的、至關重要的下半句話。一股陌生的、巨大的悸動從心臟深處猛烈地炸開,瞬間流竄到四肢百骸,帶著一種令人眩暈的灼熱感。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

“顏夏——!”

一個極其尖利、劃破寂靜的女聲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猛地從操場邊緣扎了過來!

是林雨薇!

那聲音帶著一種急促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撕碎了這方寸之間剛剛凝聚起來的、近乎魔法的靜謐。我和顏夏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身體猛地向后彈開!動作幅度之大,幾乎像是從對方身上甩開什么燙手的東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咚咚的巨響,震得耳膜發疼。臉頰上剛才被顏夏氣息拂過的地方,此刻火燒火燎。

我狼狽地用手撐了一下身后的草地才穩住身體,草葉的涼意透過布料傳來。顏夏也迅速坐直了身體,飛快地用手背蹭了一下臉頰,動作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慌亂。她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臉上剛剛那種柔軟的、帶著星光的神情瞬間消失無蹤,重新覆上了一層薄冰般的客套和距離感。

“主任找你!在主席臺那邊!好像很急!”林雨薇站在操場入口的陰影里,雙手攏在嘴邊,又喊了一聲。她的身影在遠處昏暗的光線下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但那聲音里,似乎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或者別的什么?

“知道了!馬上來!”顏夏揚聲回應,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平穩。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動作干脆利落,仿佛剛才那片刻的失態從未發生。

我也跟著站起身,腿還有些發軟,心頭的悸動和被打斷的懊惱混雜在一起,像一團亂麻。就在我下意識地抬頭,目光掃過操場正前方那根高聳的、在夜色中只剩下一個漆黑輪廓的旗桿頂端時——

我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旗桿頂端,那小小的、光禿禿的金屬圓球上,不知何時,蹲踞著一個純黑的影子。

那是一只貓。

一只通體漆黑、沒有一絲雜毛的貓。它的體型并不大,卻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平衡和優雅的姿態,穩穩地蹲坐在那光滑的、幾乎無處著力的金屬圓球上。夜風吹拂著它光滑油亮的皮毛,卻紋絲不動,如同鐵鑄。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

在深沉的夜色里,那雙眼睛如同兩點凝固的、燃燒著的液態黃金,散發出冰冷而妖異的光芒——一對狹長的、豎直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們。那目光穿透了黑暗的距離,精準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冷漠,一種非人的、絕對的審視。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俞天明?走了。”顏夏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帶著催促。

我猛地回過神,再定睛看向旗桿頂端。

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金屬圓球在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

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只是我極度緊張下產生的、一個轉瞬即逝的幻覺。

冷汗,卻已悄然浸透了我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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