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珠筆？它怎么會在這里？”

他猛地想起，穿越前那個瘋狂的加班夜，他好像……好像因為太困，隨手把桌上這支用來在打印稿上做標記的圓珠筆……塞進了自己襯衫胸前的口袋里？后來心臟劇痛……金光……難道……

他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另一只手近乎瘋狂地開始摸索身上這件破爛的灰袍子。里衣的每一個口袋，外袍的每一個可能藏東西的角落……動作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笨拙和粗暴。

在哪里？還有沒有？會不會……

突然，指尖在灰布袍子內襯靠近腰側一個不起眼的補丁后面，又觸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陳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他幾乎是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小東西從補丁后面隱蔽的小縫隙里摳了出來。

一個印著褪色花紋的、扁扁的長方形塑料打火機。紅色的底，金色的花紋，最普通、最廉價的那種一次性打火機。側面的金屬滾輪摸上去帶著熟悉的磨砂感。

圓珠筆……打火機……

兩樣來自他原本世界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物品，此刻卻如同兩塊滾燙的烙鐵，靜靜躺在他沾滿灰塵的掌心。它們與周圍這古舊的、散發著霉味的破敗環境格格不入，卻又真實得刺眼。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瞬間涌了上來。是荒誕？是激動？是某種在絕境中抓住了一根稻草的微弱希望？還是僅僅因為看到了來自“家”的熟悉之物而產生的酸楚？

他不知道。他只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眼眶發熱。

那個瘦高雜役刻薄的催促聲仿佛還在門外回蕩。

“藏書閣……雜役……”

陳笑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他死死攥緊了掌心的圓珠筆和打火機，冰涼的塑料外殼硌得掌心生疼，卻帶來一種異樣的踏實感。

“去就去！”

他咬著牙，胡亂地將扯破的袍子往身上裹了裹，邁開腳步，踏出了這間散發著絕望氣息的破屋子。腳步踩在門外泥濘的小路上，吧嗒作響，濺起點點渾濁的泥漿。

穿過低矮、擁擠、散發著汗臭和劣質食物混合氣味的雜役居住區，沿著一條被踩得光禿禿的、布滿碎石的小徑向上攀登。空氣變得越來越清冷潮濕，道路兩旁開始出現虬結盤繞的古樹，濃密的樹蔭遮蔽了大部分天光，讓腳下的路顯得更加幽暗漫長。越往上走，人煙越是稀少，寂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鞋底摩擦碎石的聲音。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陳笑感覺雙腿像灌滿了鉛一樣沉重，肺葉都在隱隱作痛的時候，繞過一片長滿濕滑苔蘚的巨大山巖，視野豁然開朗。

一片相對開闊平坦的山坳出現在眼前。

而山坳的盡頭，倚靠著陡峭的、布滿墨綠色藤蔓的山壁，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建筑，那就是藏書閣。

看清它的模樣，陳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又往下狠狠拽了一把，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沒有想象中的恢弘大氣，沒有雕梁畫棟，更沒有繚繞的仙氣。眼前這座所謂的“藏書閣”，更像是一座被漫長歲月徹底遺忘和拋棄的、巨大而臃腫的墳墓。

整座建筑由一種巨大的、灰黑色的石塊壘砌而成，石縫間爬滿了深綠色的苔蘚和不知名的藤蔓。墻體高大得令人壓抑，卻處處透著一股行將就木的頹敗。

許多石塊的棱角早已被風雨磨平，表面布滿了坑坑洼洼的蝕痕。高聳的屋檐下，是層層疊疊、積滿了厚厚烏黑陳垢的瓦片，不少地方已經坍塌，露出下面腐朽斷裂的木椽，像怪獸殘缺的肋骨。

正門是兩扇沉重無比、仿佛由整塊黑鐵鑄成的巨門。門上布滿了斑駁的暗紅色銹跡，如同凝固干涸的血污。門環是兩個猙獰的獸首，同樣銹跡斑斑，空洞的眼窩冷漠地注視著來人。

大門虛掩著，只留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縫隙，里面黑洞洞的，透出一股混合著霉爛紙張、灰塵和巖石本身陰冷氣息的陳腐味道，撲面而來，嗆得陳笑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門楣上方，一塊同樣巨大、同樣布滿污垢的黑色石板上，刻著三個巨大的古篆字——“藏經閣”。字跡古樸，但邊緣同樣被厚厚的灰塵和鳥糞覆蓋，幾乎難以辨認。

這就是他今后要待的地方？一個散發著腐朽氣息、被整個世界遺忘的角落？

陳笑站在那片小小的、長著幾叢稀疏雜草的泥地上，仰望著這座沉默而陰森的石頭巨獸，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手里的圓珠筆和打火機，似乎也失去了溫度。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濃厚霉味的冰冷空氣，邁步走向那條黑暗的門縫，一步踏入。

光線驟然消失，仿佛從白晝瞬間跌入了午夜。濃重得幾乎化不開的黑暗包裹上來，帶著一股陰濕的、仿佛能滲入骨髓的寒氣。眼睛需要好一會兒才能勉強適應這極致的昏暗。

借著從狹窄門縫里透進來的、微乎其微的天光，陳笑勉強看清了內部的大致輪廓。

這是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空間。無數頂天立地的巨大石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列隊，一排排、一列列，一直延伸到視野無法穿透的黑暗深處。這些石架同樣由那種灰黑色的巨石構成，表面粗糙，布滿了鑿刻的痕跡和厚厚的灰塵。每一座石架上都密密麻麻地塞滿了東西。

是書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書卷、竹簡、骨片、玉冊、甚至是一些不知名獸皮卷……所有能用來承載文字的東西，雜亂無章、毫無條理地堆疊、擠壓、塞滿了每一寸可以利用的空間。

它們像被隨意丟棄的垃圾，又像被封印了無數歲月的歷史殘骸。絕大部分都呈現出一種統一的、令人絕望的灰黑色，那是塵埃覆蓋了千百年才能形成的色澤。許多書卷的邊緣已經破損、卷曲、甚至碎裂，紙張發黃發脆，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化為齏粉。

空氣中那股濃烈的霉味、塵土味和紙張腐朽的味道，在這里濃郁到了極致，幾乎形成了實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陳年的灰塵。

沒有一絲風，只有絕對的、死一般的寂靜。時間在這里仿佛徹底停滯，凝固成了這無邊無際的塵埃。

“咳……新來的？”

一個嘶啞、干澀、如同枯枝摩擦般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左側一片更深的陰影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