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陳舊腐朽的窗欞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更多的灰塵撲簌簌落下。但陳笑顧不上了，他急切地將頭探出窗外，貪婪地望向那片七彩祥云匯聚的方向。

只見在那片絢爛奪目的七彩霞光中央，一道粗壯無比、凝練如實質的七彩光柱，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精準無比地籠罩在遠處山峰一座精致華美的院落之上！光柱之中，隱隱可見一道模糊的人影被柔和地托舉著，緩緩上升，衣袂飄飄，宛如即將乘風歸去的仙人。

“天吶！是飛虹峰的王師兄！

“七彩接引！天道垂青！王師兄竟是傳說中的天靈根！”

“一步登天！一步登天啊！吾輩楷模！”

窗外狹窄的泥濘小路上，早已擠滿了穿著同樣灰色粗布袍子的雜役弟子。他們個個面紅耳赤，激動得不能自已，指著遠方的光柱和那道模糊的人影，聲嘶力竭地吶喊著，臉上寫滿了極致的羨慕、崇拜和狂熱。那景象，仿佛朝圣的信徒看到了神跡降臨。

陳笑的心，也隨著那道光柱中冉冉升起的人影，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死死盯著，等待著……等待著那道光柱會不會突然分出一道，跨越空間，籠罩在自己這間破屋子上。

一秒，兩秒，三秒……

七彩光柱依舊璀璨奪目，仙樂依舊縹緲動聽。但那道光，那神圣的接引之光，始終穩穩地、毫無偏移地匯聚在飛虹峰，匯聚在那個王師兄身上。它光芒萬丈，卻吝嗇地沒有分出哪怕一絲一毫，投射到陳笑所在這片低矮、破敗、散發著霉味的雜役區域。

他所在的這片區域，依舊籠罩在七彩祥云投下的巨大陰影里，灰暗，沉寂，與遠處的輝煌燦爛形成了刺眼而殘酷的對比。

仿佛有一盆混合著冰渣的冷水，從頭頂猛地澆下，瞬間熄滅了陳笑心頭剛剛燃起的那一絲微弱的、不切實際的幻想之火。徹骨的寒意沿著脊椎一路爬升，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來……原來那等天地異象，與自己毫無關系。

那瑰麗的七彩，那縹緲的仙樂，那一步登天的傳奇，都是別人的。他陳笑，依舊是那個被系統判定為“資質低下”、連綁定價值都沒有的“劣化凡胎”。

巨大的失落和難言的羞恥感像毒藤般纏繞上來，勒得他幾乎窒息。他猛地縮回頭，像是被窗外那過分燦爛的光輝灼傷了眼睛，狼狽地后退一步，重重地靠在冰冷粗糙的土坯墻壁上，大口喘著粗氣。墻壁的冰冷透過單薄的衣物，滲入骨髓。

就在這時，一個瘦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線。那人也穿著灰色雜役袍，但漿洗得略干凈些，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麻木、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的神情。

“陳笑？愣著干什么？沒聽見剛才的仙諭鐘嗎？”瘦高個的聲音干巴巴的，沒什么起伏，像在宣讀一份無關緊要的告示，“管事說了，新來的，資質最差的，統統去后山藏書閣報道！即刻！馬上！磨蹭什么？還指望七彩祥云掉你頭上？”

他語速極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最后一句更是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誚。

陳笑身體一僵，緩緩抬起頭，對上了瘦高個那雙沒什么神采、卻帶著明顯嘲弄的眼睛。那眼神像針一樣刺過來。

藏書閣？雜役？

他剛剛穿越而來，滿腔的驚惶、失落和屈辱還沒來得及消化，就被這冰冷的現實再次狠狠砸在臉上。沒有系統，沒有異象，只有最底層、最卑微的雜役身份。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浸了水的棉花，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瘦高個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似乎懶得再跟這個“朽木”廢話，轉身就走，丟下一句：“趕緊的！誤了時辰，等著挨鞭子吧！”腳步聲在門外泥濘的小路上吧嗒吧嗒遠去。

破敗的小屋里，只剩下陳笑一個人。窗外，七彩祥云的光芒漸漸收斂，仙樂也悄然止息，仿佛剛才那場盛大而短暫的奇跡從未發生過。只有空氣中殘留的、若有若無的奇異馨香，和遠處山峰上傳來的、依稀可辨的歡呼聲，還在殘忍地提醒著他剛剛目睹的一切。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上。這雙手，骨節分明，皮膚粗糙，沾滿了剛才慌亂中蹭上的灰塵和草屑。指甲縫里甚至還有一絲可疑的黑泥。這絕不是他記憶中那雙敲擊鍵盤、操控鼠標的手。

劣化凡胎……朽木難雕……

系統冰冷的判詞和瘦高雜役那刻薄的嘲諷，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反復回響。一股混雜著不甘、憤怒和巨大無助的濁氣猛地沖上胸口，堵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憑什么？！

憑什么別人穿越就是天靈根、系統傍身、仙緣不斷？憑什么他陳笑剛來就要被打上“廢物”的標簽，發配到最角落去干最卑賤的活？

強烈的情緒在胸腔里翻騰、沖撞，幾乎要將他撕裂。他猛地抬起手，想要狠狠一拳砸在身旁那粗糙的土坯墻上，用疼痛來宣泄這股幾乎要將他撐爆的憋悶！

就在拳頭即將接觸到冰冷墻壁的前一剎那——

“嘶啦！”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極度寂靜的小屋里卻顯得格外清晰的布料撕裂聲響起。

陳笑的拳頭僵在了半空。他愕然地低頭，看向自己抬起的手臂。

剛才情緒激動之下動作過猛，竟然把身上這件本就破爛不堪的灰布袍子腋下位置，硬生生扯開了一道大口子！粗糙的布料豁開一個不規則的破洞，露出里面同樣灰撲撲的、看不出原色的里衣。

一股子荒謬絕倫的感覺瞬間沖淡了心頭的怒火。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比哭還難看。這都什么事兒？連一件破衣服都要跟他作對嗎？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將被扯破的衣襟勉強攏一攏。手指順著粗糙的布料邊緣滑過腋下的破洞，指尖卻意外地觸碰到了里衣側面的一個硬物。

觸感……很熟悉。

陳笑的動作猛地頓住。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攥了一下。

那東西……不大，圓柱形，光滑，帶著一點金屬的冰涼感……靜靜地貼在他里衣內側一個不起眼的小口袋里。

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混合著巨大荒謬感和一絲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將兩根手指探入那個小口袋。

指尖清晰地勾勒出那熟悉的形狀。他輕輕一捏，將那東西緩緩掏了出來。光線透過破窗，落在他攤開的掌心。

一支筆。

一支通體深藍色塑料外殼、尾部帶著銀色金屬筆夾的——圓珠筆。筆帽頂端那顆小小的、透明的塑料珠子，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一點微弱而固執的光。

陳笑的眼睛死死盯著掌心里這小小的、平凡的造物，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