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鮮卑崛起下的生存困境
- 匈奴傳
- 松柏青
- 2614字
- 2025-06-22 09:30:55
建和三年(147年)冬,呼蘭若尸逐就單于兜樓儲在單于庭凝視案幾上的漢順帝親賜金印。印紐上盤繞的螭龍紋路由洛陽工匠精心雕琢,鎏金表面在牛油燈火下泛著冷光。
這顆金印是漢安二年(143年)他被漢朝冊封時的信物,與印璽一同賜予的還有青蓋馬車、鼓車、玉具劍及二十匹彩帛。彼時南匈奴已因句龍王吾斯叛亂而空位三年,漢順帝在崇德殿親自主持冊封儀式,命中郎將馬寔率五百漢軍護送他回單于庭,開創了漢朝直接干預南匈奴繼位的先例。
兜樓儲繼位當年,馬寔便以千金招募刺客,于朔方郡邊境誅殺句龍王吾斯,將首級送往洛陽顯陽門懸示。
這場持續三年的叛亂(140-143年)致使南匈奴“人畜死亡大半”。
馬寔至建康元年(144年)再進擊余黨,于河套地區斬首千二百級,招降烏桓部眾七十萬余口,繳獲牲畜百萬頭。兜樓儲在位五年間,漢廷每年按例賜予“綿絮、繒帛、糧食各有數”,歲給綿二萬五千斤、絹萬匹、錢二十萬、谷二萬斛,這些物資占南匈奴王庭全年消耗的六成以上。他曾對左賢王感慨:“漢廷的谷粟能填飽肚子,卻讓我們的馬奶酒變了味道。”
兜樓儲在位期間,南匈奴實際控制區僅剩并州部分郡縣,徹底淪為漢朝附庸。
147年兜樓儲去世后,居車兒繼位為伊陵尸逐就單于。
其統治初期,南匈奴因長期內亂和漢朝干預,內部權力已呈分散之勢——左部薁鞮貴族掌控陰山牧場,右部且渠家族盤踞河套屯田區,單于王庭實際控制范圍僅剩美稷周邊三百里。
永壽元年(155年)秋,左薁鞮臺耆與且渠伯德因對伊陵尸逐就單于居車兒的統治不滿,聯合起兵反叛,率三千騎兵突襲美稷城,侵擾安定等地。叛軍旌旗上繡著北匈奴的“撐犁孤涂”圖騰。
薁鞮臺耆所屬的休屠各部,屬于南匈奴中親北匈奴或鮮卑的勢力,試圖通過叛亂削弱漢朝對南匈奴的控制。
叛亂爆發后,安定郡的東羌諸部因不堪漢朝“輸租納稅”之苦,率萬余騎響應,形成“匈奴寇美稷,東羌應之”的局面。
時任安定屬國都尉的張奐麾下僅 200余人。他果斷率軍屯駐長城要塞,切斷南匈奴與東羌的聯系,并派部將王衛招降東羌豪帥。他命人將東羌豪帥所贈的十匹戰馬、五斤金器盡數退還,承諾不追究脅從者,以竹簡寫下“漢羌本一家,何忍為匈奴所惑”,承諾“降者復其田宅”,竟使八千羌兵倒戈。
最終且渠伯德率部投降,薁鞮臺耆僅帶數百殘兵逃往鮮卑。美稷、安定郡恢復安定。
張奐平定叛亂后,認為居車兒“不能統理國事”,建議廢黜單于。但漢桓帝以“《春秋》大居正,居車兒一心向化”為由拒絕,維持了其統治。
此時鮮卑首領檀石槐已在彈汗山(今內蒙古商都縣)建立王庭,其勢力“東卻夫余,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草原霸權已然易主。
延熹元年(158年),檀石槐統一鮮卑各部的消息傳至單于庭時,居車兒正在校場檢閱騎兵。
檀石槐將鮮卑分為東、中、西三部,各置大人統領,其中西部大人轄地“從上谷以西至敦煌,西接烏孫”,恰是匈奴故地。勢力強盛,不斷侵擾東漢邊境。南匈奴部分部落為擺脫漢朝控制,選擇與鮮卑、烏桓結盟。
南匈奴休屠各部首領(薁鞮臺耆余黨)煽動叛亂,試圖推翻居車兒單于,建立親鮮卑的政權。
南匈奴休屠各部首領(薁鞮臺耆余黨)趁機聯合烏桓、鮮卑主力三萬騎,攻略東漢代郡、雁門、朔方等九郡,甚至火燒度遼將軍駐地曼柏城。
張奐當時正患風寒,卻安坐帳中與弟子誦讀《尚書?禹貢》,待軍心穩定后,密遣使者以“封王”為餌誘降烏桓大人,使其夜襲休屠各營,斬叛首于帳中。
隨后張奐驅使居車兒率匈奴騎兵追擊鮮卑,至蒲類海(今新疆巴里坤湖)時,鮮卑騎兵“散入漠北,不可追”。
居車兒在位的二十五年,是南匈奴歷史上統治時間較長的單于之一。其統治期間,南匈奴雖未完全擺脫內亂,但在漢朝的支持下維持了基本穩定。南匈奴如草原上的芨芨草,在漢朝與鮮卑的狂風中搖擺。
延熹九年(166年),他曾應檀石槐之約,派左谷蠡王率五千騎合攻云中郡,但漢軍一出塞便率部投降。這種“首鼠兩端”的策略,實因“南匈奴戶口不滿四萬,勝兵僅萬余,不足以當漢與鮮卑之強”。
172年居車兒去世,其子屠特若尸逐就單于繼位時,鮮卑已在漠南草原“建庭立制,一如匈奴舊俗”。
熹平六年(177年)夏,漢靈帝詔令南匈奴出兵配合漢軍北伐鮮卑,這道詔書用竹簡寫成,由謁者仆射持節送達單于庭,要求“發騎萬匹,從中郎將臧旻出雁門”。
屠特若尸逐就單于集結王庭與左右賢王部眾,共得騎兵八千,與臧旻的一萬漢軍組成西路軍;另外,還有東路軍由烏丸校尉夏育率萬余騎從高柳出發,中路軍由中郎將田晏率兩萬騎從云中出發,計劃三路推進二千余里,會師于鮮卑王庭。
但檀石槐早已偵知漢軍動向,分兵三部迎戰:
東部鮮卑在遼東屬國擊潰夏育部,繳獲其“天子符節”;
中部鮮卑于河套平原包圍田晏部,漢軍“士卒死亡殆盡,僅余數百人”;
西部鮮卑由檀石槐親率,在涿邪山(今蒙古國滿達勒戈壁)與南匈奴正面交鋒。屠特若尸逐就單于中箭落馬,其金狼頭纛旗被鮮卑騎士奪走,南匈奴騎兵“見單于重傷,遂大潰,自相踐踏死者蔽野”。
此役(史稱漠南之戰)中漢軍五萬精銳僅存十之一二,南匈奴軍隊“死者十七八”,逃回塞內時僅剩兩千殘兵,臧旻與單于“棄輜重,乘千里馬遁走”。
此戰使東漢“邊郡空虛,百姓流亡”,漢靈帝被迫下《罪己詔》,稱“朕以不德,使犬羊肆虐,元元被害”,罷免太尉陳球、司空張顥等重臣。
更致命的是,南匈奴自此“兵弱不能自振”,屠特若尸逐就單于因戰敗威望掃地,于 178年去世。
其子呼徵繼位后試圖聯絡鮮卑自保。
光和二年(179年)的單于庭,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呼徵單于站在穹頂下,看著張修冰冷的眼神。這個漢朝的中郎將,此刻正用佩劍指著他的咽喉。“你私通鮮卑,意圖謀反。”張修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本將奉陛下之命,廢黜你單于之位。”
呼徵握緊了腰間的刀柄。他知道,自漠南之戰后,漢朝對南匈奴的控制已到了極致。父親屠特若尸逐就因戰敗威望掃地,而他繼位后試圖與鮮卑媾和的舉動,終于觸怒了漢朝。
“動手吧。”呼徵閉上雙眼。劍刃入肉的聲音響起,鮮血濺在漢朝賜予的地毯上。
張修用布擦拭著劍上的血跡,轉而看向一旁顫抖的右賢王羌渠:“從今日起,你就是南匈奴的單于。”
張修最終因擅殺單于被朝廷治罪,但匈奴的命運,早已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繼任的羌渠單于不得不接受漢朝“遣中郎將駐王庭,參決國事”的要求,南匈奴單于的廢立從此完全受制于漢廷,作為一個獨立政權已經名存實亡。
曾經“控弦三十萬”的草原民族,終在鮮卑崛起的鐵蹄與漢朝的羈縻政策下,淪為中原王朝的編戶齊民。單于庭的穹頂依舊矗立,但帳內案幾上的漢順帝金印,已蒙上厚厚的塵土,如同這個民族逐漸黯淡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