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金陵城褪去了夏日的燥熱，晝夜溫差漸顯。

御書房內，姚睿結束了上午的工作，心思卻已飄向了另一樁要務，武舉。

武舉承唐制，起于武周女帝，意在為軍中廣納勇武之才。

昔年名震天下的郭子儀，便是科舉無門后轉投武舉，方在安史之亂中力挽狂瀾。

云朝立國七十余載，僅據江南半壁，遼國虎視眈眈，摩擦日甚。故而這武舉，反倒比三年一度的科舉更為頻繁，幾乎成了每年十月的盛事。

屆時，四方英杰匯聚京師，由兵部主持大考，選拔基層軍官，主要負責穩定士氣和帶隊沖鋒。

因此主要的考試內容為步射、騎射、步槍以及騎槍。另外還有舉重和負重。

自太宗朝起，又增加了穿甲格斗。但仍然沒有加入兵法，軍事策論等各種內容。

如今新軍組建在即，賀若瑾特意做了個沙盤，打算給今年的考生們加點不一樣的內容。

這個事情可以說做就做，不需要經過文官的同意。只要皇帝開口，皇后這個軍方代表同意，就能馬上執行。

……

夜色漸深，鳳儀殿寢宮內暖意融融，與外間的秋涼判若兩個世界。

姚睿愜意地仰臥在寬大的龍床上，臉上覆滿了切得薄薄的黃瓜片，絲絲涼意沁入肌膚。

“瑾兒，”他含糊地開口，“今年武舉若有拔尖的好苗子，優先塞進新軍吧。白紙好作畫，新人帶起來順手，也省得沾染舊軍習氣。”

旁邊，賀若瑾臉上敷著自制的面膜，同樣躺得筆直，聞言只微微動了動嘴唇：“新軍草創，正好拿他們試試水。若訓練中顯出短板不足，也能及時調整章程，有的放矢。”

因為涂著面膜，所以聲音帶著點悶悶的質感。

巧凝侍立一旁，隨時準備為兩位添茶倒水，看著帝后二人這奇特的保養法與躺在床上挺尸的模樣，眼底忍不住泛起笑意，又趕忙垂下眼簾。

“正好，武舉結束后讓他們也跟著一塊參與建設軍營怎么樣？”姚睿從臉上拿下一片黃瓜塞進嘴里。

“可以，一定程度的勞動能夠提升歸屬感。另外可以開辟一片菜地，還能養些雞鴨。”

隨后姚睿將蓋在眼皮上的黃瓜片塞進嘴里：“行，那明天就跟他們說一聲。”

兩人如同兩尊雕塑，一動不動地交換著軍國大計。

巧凝忍著笑意站在一旁，直到姚睿揮揮手：“行了，巧凝，你也回去敷個面膜早點睡吧。”她才斂衽行禮，悄聲退下。

待巧凝離開，賀若瑾才起身去洗凈面膜。

片刻后，帶著一身清爽的涼意重新躺回姚睿身邊，自然而然地偎進他懷里。

秋涼漸深，兩人睡姿已從夏日的楚河漢界，變成了相擁取暖。

這對血氣方剛的姚睿雖是個甜蜜的煎熬，但自那夜之后，賀若瑾偶爾也會與他小開一局，倒也別有一番夫妻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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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宸光殿。

上午的政務告一段落，姚睿用過午膳，便召見了紀昌興等幾位核心重臣。

賜座、上茶，一番君臣之禮后，姚睿示意侍立一旁的趙倫。

趙倫會意，將幾份裝訂整齊的文書恭敬地分發給在座大臣。

封面上赫然寫著：《天花疫苗人體接種實驗報告》。

“諸位也知道，前些時日朕調來大量死囚，進行天花疫苗實驗。這便是這段時日的成果。昨日朕已命楊醫令與張奉御開始按照計劃在宮中全面開展疫苗接種。諸位都是我大云肱股，國之棟梁。稍后張奉御會派人前往各位府上，進行疫苗接種工作……”

大臣們屏息凝神，一邊聽著皇帝的話，一邊迫不及待地翻開手中的報告。

那詳實的數據、嚴謹的對比、清晰的結論，沖擊著他們的認知。

至于報告中提到的太醫署升格為醫學研究院這等“小事”，此刻已被他們完全忽略。

震撼！無與倫比的震撼！

畢竟這可是注定流傳千古的偉業，天花這恐怖的災禍天罰，居然要被人戰勝了。

大臣們看著忍不住都有些恍惚，之前都認為賀若家這位皇后應該是公輸轉世，結果現在看來，似乎又像是神農顯圣。

這位皇后的本領超出他們的想象，自古以來時不時泛濫的天花，居然被一位不到二十歲的皇后給解決了？

況且賀若家不是軍方出身嗎？什么時候開始研究岐黃之術了？

縱有千般疑惑，萬種不解，個眼前這份沉甸甸的報告，以及皇帝篤定的態度，便是最有力的證明。

生存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疑慮——誰人不畏天花？如今神藥在前，豈有不求之理？

周世文率先從震驚中回過神，猛的起身，恭敬的行禮道：“陛下，家父年邁，已逾耄耋之年。臣懇請陛下開恩，賜下神藥，讓家父免于痘毒之懼，以全臣為人子之孝道！”

看著他情真意切的模樣，姚睿臉上卻露出一絲為難，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沉重：“周愛卿，孝心朕自然理解。只是……此疫苗之原理，乃是以可控之輕癥，激人體自生抵御重癥之能。然則，老者與稚童，氣血已衰或未充，體質遠遜于青壯。若貿然接種，一旦引發過激反應，后果……朕實難預料啊。”

他沒有說完，但那未盡之意，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周世文聞言，身體微微一晃，臉上血色褪去，眼中希冀的光芒瞬間黯淡，涌上深深的絕望與哀傷。

他抬起頭，聲音已帶顫抖：“陛下，難道……難道家父真就毫無辦法？”

殿內其他幾位家中有高堂或幼子的大臣，心也瞬間揪緊，氣氛凝重得幾乎化不開。

畢竟孩童還還說，大不了等長大一點。但老人會越來越老，難道他們真的就沒有機會了？

姚睿長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安撫：“此事，朕亦痛心。然藥物劑量，關乎生死，皆需反復驗證，慎之又慎。目前而言，老幼接種，確屬難關……”

說到這里，話鋒一轉：“但朕與皇后，必竭盡全力，再尋他法，改良藥劑。務必讓我大云所有人皆能沐此神藥之恩澤！周愛卿，且寬心。”

周世文點了點頭，行禮謝恩。

姚睿微微頷首，抬手示意他歸座，隨即目光轉向兵部尚書獨孤野，語氣恢復帝王的威儀：“好了，今日召諸位前來，一是通報疫苗之事，望諸位積極配合接種；二是武舉在即，朕與皇后有些新想法。獨孤愛卿留下，其余諸位且先回吧。今日之事，事關重大，暫勿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