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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籠中雀·局中局

**(一)**

松濤苑從未如此“熱鬧”過。

燭火通明,亮如白晝,卻驅不散籠罩在每個人心頭的陰霾和恐懼。顧言深躺在錦被中,身體間歇性地劇烈抽搐,每一次都伴隨著痛苦到變形的悶哼和高熱灼人的氣息。汗水浸透了他的寢衣,臉色從駭人的潮紅轉向一種死氣沉沉的青灰。請來的老大夫胡子都在抖,銀針扎下去如同石沉大海,只能勉強護住心脈不斷,急得滿頭大汗,連道“兇險!兇險至極!”

顧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沉香木拐杖杵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如同敲在每個人的心口。她臉色鐵青,渾濁的老眼掃過屋內:跪在冰冷地磚上、發(fā)髻散亂、哭得聲嘶力竭卻仍被兩個粗壯婆子死死按住的蘇玉柔;侍立一旁、臉色蒼白卻異常沉靜的蘇晚;以及一眾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的丫鬟婆子。

風暴的中心,是那張承載著顧家未來的病榻,和那枚被蘇晚擲在地上的、繡著鴛鴦的香囊。

“冤……冤枉啊老夫人!玉柔……玉柔對天發(fā)誓!那香囊里……只是尋常安神的茉莉、百合……絕無毒物啊!是有人……有人陷害玉柔!”蘇玉柔哭喊著,試圖掙脫鉗制,看向蘇晚的目光充滿了刻骨的怨毒。

老夫人眼皮都沒抬一下,只從牙縫里冷冷擠出一個字:“拆!”

**(二)**

一個手腳麻利的管事嬤嬤立刻上前,撿起香囊,當眾拆開。細碎的干花和香料倒了出來。老大夫連忙上前,捻起一些仔細分辨。茉莉、百合、薰衣草……還有幾片邊緣卷曲、顏色深紫、形狀奇特的干枯花瓣!

老大夫臉色一變,湊近聞了聞,又用銀針試探,失聲道:“這……這是‘紫魘蘿’的花瓣!雖不似‘彼岸眠’那般見血封喉,但香氣久聞能引人心悸眩暈,若遇高熱體虛之癥……便是催命毒藥啊!”他指著地上那幾片紫黑色的花瓣,證據(jù)確鑿!

“不——!這不是我的!有人換了!一定是有人換了里面的東西!”蘇玉柔如遭雷擊,瘋狂掙扎尖叫。

恰在此時,床榻上昏迷的顧言深猛地抽搐一下,無意識地囈語出聲,破碎的音節(jié)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玉……柔……害……我……”

“轟!”

如同最后一錘定音!蘇玉柔瞬間癱軟在地,面無人色,連哭喊的力氣都沒了。老夫人眼中殺機畢露!

“堵上她的嘴!”老夫人拐杖重重一頓,“拖下去!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探視!若深兒有個三長兩短……我要她生不如死!”

粗使婆子立刻用破布塞住蘇玉柔的嘴,不顧她絕望的嗚咽和掙扎,像拖死狗一樣將她拖了出去,一路只留下凄厲的摩擦聲和漸漸遠去的嗚咽。

**(三)**

混亂稍稍平息,空氣中彌漫著藥味、汗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老夫人疲憊地揉著刺痛的額角(那紫魘蘿的氣味勾起了她沉疴多年的頭風舊疾),目光沉沉地落在一直沉默的蘇晚身上。那目光,銳利、審視,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

“晚丫頭,”老夫人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疲憊和“倚重”,打破了沉寂,“這府里……人心叵測,豺狼環(huán)伺。如今深兒命懸一線,祖母……心力交瘁了。”她看向蘇晚,渾濁的眼底似乎有水光閃動,“你的醫(yī)術,祖母看在眼里。靈堂救人是真本事。如今……祖母只能指望你了!”

她微微前傾身體,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托付:“放手去治!不要有任何顧慮!需要什么藥材,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地上的龍肝鳳髓,只要你說得出,祖母拼了這條老命也給你尋來!”她頓了一下,拋出一個極具誘惑力的餌,“府里藏書閣三樓,鎖著幾箱你祖父當年收集的孤本醫(yī)書,據(jù)說還有幾張前朝失傳的秘方!鑰匙……祖母給你!只要能救深兒,你盡可去翻閱參詳!”

**(四)**

蘇晚心中冷笑。倚重?托付?不過是請君入甕的毒餌!那藏書閣,恐怕既是試探她蘇家秘方底細的陷阱,也是引她暴露更多手段的牢籠。

面上,她卻瞬間紅了眼眶,聲音哽咽,帶著被信任的“激動”:“祖母……晚晚定當竭盡全力!夫君……夫君他脈象紊亂,邪毒已深入肝膽,尋常湯藥恐難奏效。需用猛藥,以毒攻毒!”

她提筆,迅速開出一張藥方,龍膽草、黃連、生大黃、羚羊角粉……劑量之大,看得旁邊老大夫眼皮直跳。最后,她寫下幾味令人心驚肉跳的藥名:“另需百年犀角粉三錢,雪山冰蟾酥一錢,上好白砒霜霜花……三厘。”

“砒霜?!”老大夫失聲驚呼。

老夫人眼皮都沒眨一下,枯瘦的手指一揮:“照方抓藥!庫房沒有的,立刻開府門,去‘回春堂’、‘保和堂’重金求購!天亮之前,必須湊齊!”

**(五)**

趁著下人慌亂抓藥、煎藥的間隙,蘇晚以“需靜心推敲藥性”為由,暫時離開了松濤苑的喧囂。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她避開巡夜人,悄然來到府邸西北角那間陰冷潮濕的柴房。

看守的婆子得了她塞過去的一小塊沉甸甸的銀子,只當沒看見,遠遠地踱開了。

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霉味和塵土味撲面而來。蘇玉柔蜷縮在角落的柴草堆上,聽到動靜猛地抬頭。燭光下,她原本嬌媚的臉此刻布滿淚痕污垢,發(fā)髻散亂,眼神如同瀕死的母獸,充滿了恐懼、怨毒和一絲絕望的瘋狂。

“蘇晚!是你!是你這個賤人害我!”看清來人,蘇玉柔如同被點燃的炮仗,尖叫著撲了上來,尖利的指甲直抓蘇晚的臉!

蘇晚眼神一冷,側身輕易避開,反手扣住蘇玉柔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蘇玉柔痛呼一聲,被狠狠摜回柴草堆上。

蘇晚俯下身,湊近蘇玉柔的耳邊,冰冷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上,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香囊里的紫魘蘿花瓣……是我換的。”

蘇玉柔的身體瞬間僵硬如石雕,瞳孔因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而放大到極致!

“想活命嗎?”蘇晚的聲音帶著惡魔般的誘惑,“想……向把你當棄子的老夫人和顧言深報仇嗎?”

蘇玉柔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說不出話,只有眼淚瘋狂涌出。

蘇晚松開鉗制,將一枚暗紫色的、米粒大小的蠟丸塞進蘇玉柔冰冷顫抖的手心:“這是‘解藥’。能暫時壓制你體內的‘余毒’(暗示老夫人可能滅口)。三日后,若你還能喘氣……”她湊得更近,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快速說了一個名字和一套陰毒的計劃(栽贓顧二夫人曾因爭寵與蘇玉柔結怨,此次借刀殺人),最后冷冷道:“……按我說的做,你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柴房失火,或者‘畏罪自盡’,都是現(xiàn)成的結局。”

看著蘇玉柔眼中燃起的、混雜著恐懼、求生欲和怨毒的光芒,蘇晚知道,這顆毒種,已經(jīng)埋下了。

**(六)**

藥房內,燈火搖曳。

蘇晚獨自面對著剛剛湊齊的、散發(fā)著各異氣息的藥材。尤其是那包用油紙小心翼翼包裹的、細如鹽粒的白砒霜霜花,在燭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澤。

她取過藥缽,將其他藥材按比例放入研磨。當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砒霜粉末時,體內那股源自銅匣圖騰的灼熱感猛地洶涌澎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沉寂的火山驟然噴發(fā)!

鬼使神差地,她取出了那枚母親遺留的、唯一的一根金針(非御賜,但材質非凡)。指尖微痛,一滴鮮紅的血珠滲出,滴落在雪白的砒霜粉末上。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異響。

就在血珠融入砒霜的瞬間,蘇晚眼前的世界驟然扭曲、拉近!藥缽在她眼中無限放大!她清晰地“看”到砒霜粉末的細微結構在血珠作用下發(fā)生著玄奧的變化,毒性被一種奇異的力量引導、馴服,與旁邊龍膽草的藥性粒子產(chǎn)生了微妙的共鳴與排斥軌跡!

“離火坎水,九幽為引;毒藏于脈,氣鎖幽冥……”晦澀古老的口訣如同洪鐘大呂,在她腦海中轟然炸響!她對這碗即將熬制的“解毒湯”中每一絲毒性的流轉、潛伏、爆發(fā)點,瞬間了然于心!

福至心靈!她毫不猶豫地調整了藥方中兩味輔藥(甘草和蜂蜜)的比例,減少了甘草的甘緩,增加了蜂蜜的粘稠導引之性。這碗湯藥,將不再是簡單的激發(fā)毒引,而是一把能精準操控、潛伏在顧言深血脈深處的“毒鎖”!只待她心念一動,便可……鎖魂奪魄!

**(七)**

藥湯在小火爐上翻滾,散發(fā)出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清苦、辛涼與一絲難以言喻甜腥的氣息。蘇晚端著這碗精心炮制的“解藥”,走向依舊燈火通明的松濤苑。

夜風穿過回廊,帶著深秋的寒意。行至佛堂附近時,一股強烈的、被毒蛇鎖定的寒意再次從脊椎升起!

蘇晚腳步未停,端著藥碗的手指卻微微收緊。她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佛堂那扇半開的雕花木窗后,一道枯瘦的身影靜靜佇立。

顧老夫人捻著烏沉沉的佛珠,渾濁的老眼穿透黑暗,如同禿鷲盯著腐肉,死死鎖定在蘇晚手中那碗熱氣氤氳的藥湯上。昏黃的燭光映照著她半邊臉,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刻毒、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

她微微側頭,對侍立在陰影里的心腹老嬤嬤,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低語:

“盯緊那碗藥……一滴……都不許浪費。她下的毒……終歸要她自己……親手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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