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針藏毒·夜驚心
- 素手裂紅妝
- 聽雨的苦力
- 3487字
- 2025-06-02 14:01:59
**(一)**
聽雨軒最里間,門窗緊閉,厚重的簾幕隔絕了所有光線。一盞孤燈如豆,映照著蘇晚蒼白而專注的側臉。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奇特的、混合著辛辣、苦澀與一絲甜膩的復雜氣息。
桌上,鋪著潔白的細麻布。那包妖異的“彼岸眠”干花被小心攤開。蘇晚戴著特制的薄如蟬翼的魚鰾手套(母親遺物之一),用銀質小鑷子極其謹慎地夾起幾片花瓣,放入一個白玉研缽中。加入幾滴粘稠的無色藥液(根據血書殘方調配),花瓣瞬間軟化,滲出更濃郁的暗紫色汁液。她手腕穩定,力道均勻地研磨,直至化為極細的粉末。再用細如發絲的銀篩反復篩濾,只取最細膩的一層,小心地融入幾顆早已備好的、米粒大小的蠟丸中。蠟丸封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啞光澤。
做完這些,她才取出那個布滿銅銹的小匣。打開,幽冷的氣息彌漫。她捻起一枚細如牛毛的黑色淬毒針。針尖在孤燈下,泛著令人心悸的幽光。她取過另一個小瓷碟,里面是半透明的、散發著淡淡腥氣的藥液(同樣源自血書殘方)。將毒針緩緩浸入其中。
“滋……”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響。藥液仿佛活了過來,纏繞上黑色的針身。片刻后取出,毒針表面的幽光似乎更加內斂深沉,幾乎能吞噬光線,只有湊到極近處,才能看到針尖一點凝聚到極致的、仿佛來自九幽的寒意。
蘇晚看著指尖這枚淬煉完成的毒針,眼神冰冷如萬載玄冰。這不是針,是復仇的獠牙,是索命的判筆。她將其小心收好,與那些暗紫色的蠟丸一起,藏入貼身暗袋。每一次淬煉,都讓她的心更冷一分,意志更堅一寸。
**(二)**
松濤苑內室,藥氣彌漫。
顧言深躺在錦被中,面色潮紅,額頭覆著冰帕,呼吸急促沉重,顯然高熱未退。蘇玉柔坐在床邊,拿著溫熱的濕帕子,動作輕柔地為他擦拭頸間的汗,眼中滿是心疼和毫不掩飾的怨毒。
“言深哥哥,你定要好起來……”她聲音哽咽,帶著刻意的委屈,“都怪那個掃把星!一進門就克死了爹娘,如今又把你害成這樣!她就是個喪門星!老夫人怎么還容得下她……”
她一邊伺候,一邊不忘在昏沉的顧言深耳邊低語,字字句句都往蘇晚身上潑臟水:“……昨夜也不知去了何處,鬼鬼祟祟……定是她身上帶著不干凈的東西,沖撞了你!這等不賢不祥之人,留在府里,遲早要害了所有人……”
她看著顧言深痛苦的睡顏,一個惡毒的念頭在心底瘋狂滋長:必須趁他病重,徹底坐實蘇晚的“克夫”罪名!最好……讓她永遠消失!
**(三)**
沉重的腳步聲打斷了蘇玉柔的怨毒低語。顧老夫人由兩個粗壯的婆子攙扶著,拄著沉香木拐杖,走進了內室。她渾濁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先掃過床榻上昏睡的顧言深,眉頭緊鎖。隨即,視線如探照燈般在屋內緩緩移動:桌上殘留的藥渣、角落熏籠里裊裊升起的安神香、窗臺上一盆半枯的蘭草……最終,那目光定格在侍立在一旁、垂眸恭順的蘇晚身上。
老夫人鼻翼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
昨夜在聽雨軒附近嗅到的那縷異香,與廢棄藥廬的腐朽氣息截然不同。而此刻,在這滿是藥味和熏香的房間里,她再次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清冽微辛之氣!這味道,絕非府中常用之藥!而且……源頭似乎就在蘇晚附近!
“深兒如何了?”老夫人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目光卻牢牢鎖著蘇晚。
“回祖母,夫君高熱不退,湯藥灌下去,收效甚微。”蘇晚聲音低柔,帶著恰到好處的憂心。
“昨夜……”老夫人拐杖輕輕一頓,發出沉悶的聲響,整個內室瞬間落針可聞,“你不在聽雨軒安寢,去了何處?”
蘇玉柔眼中立刻閃過幸災樂禍的光芒。
蘇晚抬起眼,目光清澈平靜,迎上老夫人審視的視線:“回祖母,昨夜……晚晚心中憂思父母,又記掛夫君病情,實在難以入眠。恐驚擾下人,故獨自在院中徘徊良久,直至夜深露重,方覺不適回房。”她語氣坦然,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哀傷。
“徘徊?”老夫人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老身昨夜于佛堂靜思,倒聞得聽雨軒方向,有些……特別的藥味飄來。不知晚丫頭你深夜徘徊,還帶了何種靈藥?”
藥味!蘇玉柔心中狂喜,老夫人果然起疑了!
**(四)**
壓力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蘇晚。老夫人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蘇晚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隨即像是恍然想起,從袖中取出一個靛藍色的小布包,雙手奉上:“祖母明鑒。昨夜憂思過甚,又覺夜風侵體,恐染風寒,故將前日配的‘驅寒散’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此藥氣味清冽微辛,想是因此被祖母察覺。”
她主動解開布包,里面是幾味常見的驅寒藥材:紫蘇葉、生姜片、荊芥穗等,混合在一起,散發出濃郁的、帶著薄荷涼意的清冽辛香,正是老夫人剛才嗅到的那股味道!
“此乃晚晚依古方所配,只作預防之用。祖母若覺不妥,盡可查驗。”蘇晚態度坦然,甚至帶著一絲被誤解的委屈。
老夫人接過藥包,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片紫蘇葉,放在鼻尖仔細嗅聞。藥味純正,確系驅寒之物,配伍也尋常。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昨夜那絲異香,是這驅寒散的味道?那廢棄藥廬的腐朽氣,又是風帶過去的巧合?
看著蘇晚那張蒼白卻鎮定自若的臉,老夫人心中疑云非但未散,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漣漪更甚。滴水不漏……太滴水不漏了!這恰恰是最大的破綻!
“哼。”老夫人將藥包丟回蘇晚手中,冷哼一聲,“既是驅寒,自己收好。深兒病著,你身為嫡妻,更該謹言慎行,安分守己!玉柔,好生伺候著!”她深深看了蘇晚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她靈魂洞穿,這才在婆子攙扶下,拄著拐杖離去。無形的壓力卻如影隨形。
**(五)**
夜色深沉,松濤苑內只余下值夜丫鬟困頓的呼吸聲。
內室,顧言深依舊昏沉,高熱讓他發出痛苦的囈語。蘇玉柔被老夫人訓斥后,滿心不甘地暫時回房“休息”,實則去盤算更毒的計策。
蘇晚坐在外間的燈下,看似閉目養神,實則耳聽八方。確認內室只剩下一個靠著門框打盹的小丫鬟后,她如同沒有重量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起身,推開了內室的門。
昏黃的燭光下,顧言深的臉因高熱而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眉頭緊鎖,嘴唇干裂起皮。曾經溫潤的眉眼,此刻只剩下病態的脆弱和令蘇晚作嘔的虛偽。
她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沒有半分憐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沉淀的恨意。指尖微動,一枚細如牛毛、幽光內斂的黑色毒針,已悄然滑入指間。
就是此刻!
蘇晚眼神一凜,出手如電!目標并非死穴,而是顧言深頸后發際線邊緣,一處極其隱秘、連通肝膽經絡的穴位——**天柱穴**!針尖帶著淬煉后的刁鉆毒性,精準無比地刺入!
針入體,微不可察。
“呃——!”昏睡中的顧言深身體猛地一弓,如同離水的魚般劇烈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悶哼!額頭上瞬間涌出大量豆大的冷汗,體溫以驚人的速度飆升,臉頰的潮紅瞬間變得如同滴血!
**(六)**
“啊!大公子!大公子您怎么了?!”外間打盹的丫鬟被這動靜驚醒,連滾爬爬地沖進來,看到顧言深痛苦掙扎、高熱駭人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
蘇晚“恰好”俯身查看,臉上布滿“驚慌”:“夫君!夫君你怎么了?!”她焦急地探了探顧言深的額頭,觸手滾燙,立刻厲聲質問沖進來的丫鬟:“怎么回事?!大公子睡前可用了什么?吃了什么?碰了什么異常之物?!”
丫鬟嚇得六神無主,結結巴巴:“沒……沒有啊……就……就是蘇姨娘……蘇姨娘白日里……放了個香囊在……在枕邊……”她手指顫抖地指向顧言深枕畔。
那里,赫然躺著一個做工精致、繡著交頸鴛鴦和并蒂蓮的錦緞香囊,正是蘇玉柔今日“精心”放置,聲稱能“安神助眠”之物!
蘇晚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瞬間釘在那個香囊上!她一把抓過香囊,湊到鼻端,厲聲道:“這味道不對!里面放了什么?!”她猛地將香囊擲在地上,對著嚇傻的丫鬟喝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稟報老夫人!再去請大夫!就說……就說蘇姨娘送的香囊有問題,大公子用了后突然病危!”
“是!是!”丫鬟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沖了出去,哭喊聲瞬間劃破了顧府寂靜的夜空:“不好了!大公子不好了!蘇姨娘的香囊……香囊有毒啊!”
**(七)**
混亂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在松濤苑炸開。腳步聲、驚呼聲、哭喊聲由遠及近。
蘇晚站在床榻的陰影里,冷眼看著顧言深在劇毒和高熱的雙重折磨下痛苦抽搐。指尖,那枚奪命的毒針早已消失無蹤,只余下一點冰冷的觸感,仿佛烙印在靈魂深處。
就在這喧囂的混亂中心,她體內那股源自銅匣圖騰的灼熱感再次洶涌澎湃!比昨夜更清晰,更強烈!眼前顧言深痛苦扭曲的身影仿佛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道纖細的、發著微光的金色絲線在他體內若隱若現——那是人體的經絡!而在頸后天柱穴附近,一絲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的黑色煙氣,正沿著一條特定的金色絲線(膽經)悄然向下游走、擴散!
晦澀、古老、如同來自幽冥深處的音節,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血脈深處低回、震蕩,仿佛沉睡的兇獸在夢中囈語。一股冰冷而強大的掌控感,伴隨著對那絲“毒氣”走向的清晰“感知”,油然而生。
九幽金針術……
她緩緩握緊了冰冷的手指,唇角在無人可見的陰影里,勾起一抹冰冷而妖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