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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桃花落·血痕深

福壽堂那場“壓驚”家宴,最終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暗流涌動中草草收場。蘇玉柔被蘇晚那看似姐妹情深、實則冰冷刺骨的一拂,驚得魂不附體,連精心準(zhǔn)備的刻薄話都忘了說,幾乎是落荒而逃。顧老夫人捻著佛珠的手指幾乎要將檀木珠子捏碎,眼底的陰霾濃得化不開。顧言深則盯著蘇晚離去的、那抹單薄卻挺直的素白背影,眼神復(fù)雜得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憤怒、驚疑、一絲被忽視的刺痛,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病態(tài)的探究。

聽雨軒的院門再次沉重地合攏落鎖。茯苓扶著蘇晚冰涼的手,感覺那枯槁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小姐!您的手!”茯苓借著院中慘淡的光線,驚恐地發(fā)現(xiàn)蘇晚剛剛拂過蘇玉柔臉頰的右手手背上,幾點微不可察的粉痕正悄然隱沒,而接觸過粉痕的肌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片不祥的桃花色紅疹!疹子中心,一點細(xì)微的水泡正在形成!

“紅顏悴”的毒,沾膚即入!

“無妨。”蘇晚的聲音卻平靜得可怕。她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手背,徑直走到院角冰冷的藥爐旁。爐膛里昨夜燃燒的灰燼還在。她蹲下身,不顧茯苓的驚呼,枯瘦的手指直接探入冰冷的灰燼深處,用力抓起一把混雜著毒粉殘渣的、帶著焦糊腥氣的黑灰!

然后,在茯苓驚恐萬分的注視下,蘇晚將那把冰冷骯臟的灰燼,狠狠地、用力地搓揉在自己手背那片迅速蔓延的桃花色紅疹之上!

粗糙的灰燼顆粒摩擦著細(xì)嫩的肌膚,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疹子被搓破,滲出淡黃色的組織液,混合著黑灰,瞬間污濁一片!那刺目的桃花色被骯臟的黑灰覆蓋、中和,紅疹蔓延的勢頭竟肉眼可見地停滯下來!

“小姐!您這是做什么!”茯苓心疼得眼淚直流,撲上來想阻止。

“以毒攻毒。”蘇晚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那被灰燼搓破、血肉模糊的手背不是自己的,“這點‘紅顏悴’,還毀不了我。”她看著手背上那片骯臟的糊狀物,眼神冰冷。顧二爺藥湯殘渣中蘊含的燥烈隱毒,正是“紅顏悴”這類陰柔之毒的克星!蘇玉柔想毀她的容?那就用顧家的毒,來治蘇玉柔的毒!

她站起身,走到水缸旁,舀起冰冷的井水,面無表情地沖洗著血肉模糊的手背。冰冷刺骨的水流沖刷掉污濁的黑灰,露出底下被搓得皮開肉綻、一片狼藉的肌膚,桃花色的紅疹雖被遏制,但破損處卻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茯苓,取‘九花玉露’來。”蘇晚吩咐道。那是她從地宮石架上找到的一罐密封藥膏,有極強的鎮(zhèn)痛生肌之效,但也帶著一種特殊的清涼腥氣。

茯苓含著淚,連忙去取。蘇晚則回到石桌前,從袖中取出那個紫檀木盒。打開盒蓋,御賜金針在慘淡天光下流淌著內(nèi)斂而鋒銳的寒芒。她拈起金針,芍藥尾端那點幽藍(lán)冷光無聲閃爍。她將金針的針尖,極其小心地、蘸取了一點自己手背上沖洗后殘留的、混著血水和“紅顏悴”毒素的液體。

針尖沾染上淡粉色的血水,那點幽藍(lán)冷芒仿佛更盛了一分。

***

“滾!都給我滾出去!”

“鏡子!我的鏡子呢?拿來!快拿來!”

“啊啊啊——!我的臉!我的臉!”

“玉棠苑”內(nèi),蘇玉柔凄厲驚恐的尖叫和器皿碎裂的聲音穿透緊閉的門窗,撕扯著夜晚的寧靜。從福壽堂回來后不過兩個時辰,她引以為傲的、吹彈可破的臉頰,便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燒,開始泛起大片大片的桃花色紅暈,緊接著便是難以忍受的刺癢!她拼命抓撓,指甲在嬌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卻絲毫不能緩解那鉆心的癢意!

丫鬟們捧來的銅鏡里,映出一張如同惡鬼般的臉:原本白皙光滑的臉頰此刻紅腫不堪,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桃花色疹子,疹子頂端是細(xì)小的水泡,被抓破的地方滲出淡黃色的膿液,混合著血跡,散發(fā)出一種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腥氣!精心描畫的妝容早已糊成一團(tuán),那支赤金點翠步搖歪斜地掛在凌亂的發(fā)髻上,更添幾分猙獰。

“是她!是蘇晚那個賤人!是她害我!”蘇玉柔看著鏡中那張可怖的臉,徹底崩潰了,抓起手邊能抓到的一切東西瘋狂地砸向鏡子,“她碰了我的臉!她的手指有毒!有毒啊!”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著,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

“柔兒!”顧言深聞訊匆匆趕來,推開房門,看到蘇玉柔這副狀若瘋魔、滿臉膿血的可怖模樣,饒是早有心理準(zhǔn)備,也駭?shù)玫刮豢诶錃猓_步猛地頓住。

“言深哥哥!”蘇玉柔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哭嚎著撲過來,想要抓住顧言深的手,“救我!我的臉!是蘇晚那個賤人毀了我的臉!她害我!”

顧言深看著蘇玉柔那張近在咫尺、膿血模糊、散發(fā)著腥氣的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避開了她抓來的、同樣沾著膿血的手。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驚懼和厭惡,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刺穿了蘇玉柔的心。

“言深哥哥…你…你嫌棄我?”蘇玉柔的動作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顧言深眼中的疏離,巨大的委屈和絕望瞬間淹沒了她,哭聲更加凄厲,“連你也嫌棄我了?!是蘇晚!都是蘇晚那個賤人害的!她就是個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她回來報復(fù)我們所有人!你去殺了她!去殺了她啊!”

顧言深看著眼前這張?zhí)闇I橫流、膿血模糊、充滿怨毒的臉,聽著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心頭涌起一股強烈的煩躁和厭惡。白日里蘇晚那枯槁卻平靜的臉,那雙深不見底、仿佛燃燒著幽藍(lán)火焰的眼眸,卻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腦海。與眼前這張扭曲瘋狂的臉形成了殘酷的對比。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憤怒、被冒犯的焦躁,以及一種病態(tài)扭曲的沖動,猛地攫住了顧言深。

“閉嘴!”他猛地低吼一聲,聲音帶著壓抑的暴怒,一把揮開蘇玉柔再次抓來的手,“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像個瘋婦!成何體統(tǒng)!”他不再看蘇玉柔絕望的眼神,轉(zhuǎn)身對著驚慌失措的下人厲聲呵斥,“還愣著干什么!去請大夫!最好的大夫!把府里庫房的冰肌玉露膏全拿來!治不好柔姑娘的臉,你們統(tǒng)統(tǒng)滾出顧府!”

下人們噤若寒蟬,連滾爬爬地去了。

顧言深煩躁地在屋內(nèi)踱步,蘇玉柔那絕望的哭泣和詛咒如同魔音灌耳。他猛地推開窗戶,冰冷的夜風(fēng)灌入,卻吹不散他心頭的邪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聽雨軒的方向。那里一片死寂,如同墳?zāi)埂?

那個枯槁如鬼的女人…她此刻在做什么?

是否也像蘇玉柔這般歇斯底里?還是…依舊平靜地坐在那冰冷的院子里,如同掌控一切的幽靈?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帶來一陣窒息般的刺痛和…一種更深的、近乎自虐般的渴望。他想撕碎她那副平靜的面具!想看看那枯槁的皮囊下,是否也藏著恐懼和痛苦!想讓她…也為自己瘋狂!

這股沖動來得如此猛烈,如此扭曲,幾乎淹沒了理智。顧言深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眼中翻涌著駭人的暗潮。他不再理會身后蘇玉柔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沖出了玉棠苑,朝著聽雨軒的方向,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卻又被某種詭異渴望驅(qū)使的困獸,狂奔而去!

***

聽雨軒。

夜涼如水。院中那株枯死的老槐樹在風(fēng)中伸展著猙獰的枝椏,如同鬼爪。爐火早已熄滅,只剩冰冷的灰燼在月光下泛著慘白。

蘇晚獨自坐在石凳上。右手手背上的傷處已經(jīng)涂抹了“九花玉露”,清涼的藥膏暫時壓下了灼痛和刺癢,但破損的肌膚依舊猙獰。她手中,正拈著那枚御賜金針。

針尖上,白日里沾染的、混著“紅顏悴”毒素的淡粉色血水早已干涸,凝固成一點暗紅的痂。蘇晚的目光沉靜如水,她從紫檀木盒的角落里,極其小心地捻起一小撮深褐近黑、帶著燥烈氣息的毒粉殘渣——顧二爺藥湯的余燼。

然后,她將針尖湊近那點殘渣。在清冷的月光下,她凝神靜氣,指尖極其穩(wěn)定地、一點一點,將那些蘊含著燥烈隱毒的粉末,均勻地、細(xì)密地,研磨附著在針尖那點暗紅的血痂之上!

金針的寒芒,混合著毒粉的燥烈與血痂的陰戾,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詭異光澤。

就在這時,院門方向猛地傳來一陣粗暴的撞擊聲!

“砰!砰!砰!”

“開門!蘇晚!你給我開門!”顧言深壓抑著暴怒和某種扭曲渴望的咆哮聲穿透門板,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守門的婆子顯然被嚇住了,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大…大公子…老夫人吩咐…”

“滾開!”顧言深一聲暴喝,緊接著是婆子被推搡開的驚呼和跌倒聲。

沉重的門閂被從外面猛地撞開!院門洞開!

顧言深高大的身影裹挾著夜風(fēng)和濃烈的酒氣,如同一頭發(fā)狂的兇獸,猛地沖了進(jìn)來!他雙目赤紅,呼吸粗重,月白色的錦袍微微凌亂,顯然是從玉棠苑一路狂奔而來,身上還帶著蘇玉柔哭喊的癲狂氣息。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蘇晚。

月光下,她依舊是一身素白,枯槁的臉龐毫無血色,右手包裹著白布(茯苓堅持包扎的)。她手中拈著那枚金針,正緩緩抬起眼看向他。那眼神,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深不見底,映著他此刻狼狽狂怒的身影,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這眼神,徹底點燃了顧言深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

“蘇晚!”他幾步?jīng)_到石桌前,雙手重重拍在冰冷的石面上,俯身逼視著她,灼熱的、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看著我!看著我!你毀了玉柔的臉!你這個毒婦!你到底想怎么樣?!”

蘇晚緩緩放下手中的金針,將它輕輕擱在紫檀木盒旁。她抬起那只包裹著白布的右手,動作帶著一絲病弱的遲緩,輕輕撫過自己枯槁的臉頰。

“我的臉,也曾如花似玉。”她的聲音沙啞,在寂靜的夜里如同鬼魅低語,“夫君…可還記得?”

顧言深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平靜的反問噎住,看著她枯槁的臉頰和脖頸上猙獰的指痕,心頭那根名為愧疚的刺猛地一痛,但隨即被更洶涌的暴怒淹沒。

“少跟我提從前!”他低吼,伸手想抓住她的肩膀搖晃,“回答我!你為什么要害玉柔!為什么要變成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為什么不肯安分!”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她肩膀的瞬間——

蘇晚那只包裹著白布的右手,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猛地抬起!沒有去格擋,沒有去推拒,而是快如閃電般,直接撫上了顧言深因為憤怒而微微漲紅、靠近頸側(cè)動脈的脖頸!

冰冷的、帶著藥膏清苦氣息的白布,緊貼著他溫?zé)岬钠つw!

顧言深渾身猛地一僵!所有動作瞬間停滯!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那冰冷的觸感瞬間竄遍全身!他清晰地感覺到,白布之下,蘇晚那只枯瘦的手指,正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精準(zhǔn)力道,輕輕按壓在他頸側(cè)最脆弱、跳動著生命脈搏的地方!

她的指尖冰冷,力道輕柔,卻蘊含著一種足以致命的威脅!

“夫君,”蘇晚微微仰起枯槁的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在月光下,清晰地映出顧言深驟然收縮的瞳孔和臉上瞬間褪盡的血色。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纏綿如毒的低柔,清晰地鉆進(jìn)他的耳膜:

“這副鬼樣子…拜誰所賜?”

“這滿手血腥…又是誰…逼我染上?”

她的指尖,在他致命的頸動脈上,極其輕微地、帶著一種冰冷韻律地,摩挲了一下。

顧言深如同被最毒的蛇信舔過,瞬間血液凍結(jié),頭皮發(fā)麻!所有的暴怒、質(zhì)問、扭曲的渴望,在這一刻被最原始的、對死亡的恐懼徹底碾碎!他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死死地盯著蘇晚那雙近在咫尺、燃燒著幽藍(lán)火焰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翻涌的、無邊無際的恨意與冰冷刺骨的殺機!

夜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枯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如同死神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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