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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風雪渡青囊

  • 糖湯
  • 作家MRZj8M
  • 2606字
  • 2025-06-11 21:08:40

殘陽最后一線金紅,如同垂死巨獸淌下的血,被呼嘯而至的暴風雪無情地抹去。鉛灰色的厚重云層低低壓在千溝萬壑的尸陀山脈上空,狂風卷起地上的積雪,如同億萬把冰冷的剃刀,撕扯著天地間的一切。溫度驟降,呵氣成冰。

趙東明背靠著冰冷粗糙、覆蓋著厚厚冰層的巖壁,身體因寒冷和劇痛而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在冰冷的空氣中拉出一道長長的、迅速凍結的白霧。他剛剛從地獄般的暗河與巖縫中爬出,身體幾乎被掏空。

右腿膝蓋處,那個暗紅色的、如同強行烙下的疤痕依舊隱隱作痛,但深入骨髓的冰魄劇痛確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冰冷、卻內蘊著某種穩定感的力量蟄伏在膝竅深處。蝎尾梭的劇毒和左肩的麻痹感也奇跡般地大幅消退,仿佛被那場瘋狂的“熔煉”強行中和壓制。然而,這并非痊愈。蝕脈散的毒火依舊在丹田深處陰燃,灼燒著殘破的氣海,每一次內息的微弱流轉都帶來刀割般的痛楚。膻中穴的封印區域,鬼面螥惡魂被混亂力量鎖住,卻如同深埋的火山,每一次心臟搏動都帶來沉悶的悸動和冰寒的刺痛。更致命的是體力與熱量的嚴重透支。濕透的破爛衣衫在暴風雪中迅速結冰,如同沉重的冰甲箍在身上,瘋狂地汲取著體內最后一絲可憐的熱量。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陣陣襲來,眼前景物時而清晰,時而蒙上灰翳,耳邊除了呼嘯的風雪聲,便是自己粗重破碎、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右腿膝蓋的沉重感和那烙印疤痕的刺痛讓他動作僵硬笨拙。剛離開巖壁的支撐,一股強猛的寒風便兜頭撞來,夾雜著冰粒子砸在臉上生疼。他踉蹌一下,那條傷腿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厚厚的積雪中,冰冷的雪沫瞬間沒過了膝蓋。

冷!刺骨的寒冷從膝蓋、從手掌接觸雪地的地方瘋狂涌入!死亡的冰冷比墨蛭的利爪更加直接、更加無可抗拒!

就在意識即將被這片冰封雪埋的絕望徹底吞噬之際——

嗡…嗡…嗡…

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穩定、如同大地脈搏般沉穩渾厚的震顫聲,穿透了呼嘯的風雪,極其微弱地、卻又無比清晰地鉆入了趙東明的耳膜!

這聲音…是青銅器皿在某種穩定、恒久的研磨下發出的低沉嗡鳴!

嗡…嗡…嗡…

如同冥冥中敲響的暮鼓晨鐘,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穿透了狂風的嘶吼,清晰地烙印在他幾乎被凍僵的感知中。

青銅藥碾!

孫夷則!

這聲音趙東明太熟悉了!在寒鴉堡邊緣那座破敗“草堂”外,他無數次聽到過這種聲音!那是孫夷則用來研磨藥材、仿佛永遠不知疲倦的青銅藥碾發出的永恒節奏!這聲音曾是他初入絕境時聽到的背景音,也曾在他瀕死之際,隨著一包青黛粉的拋擲,成了生的信號!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和冰霜的眼睛在狂風暴雪中極力搜尋!風雪太大,能見度極低,白茫茫一片。但那沉穩、規律、仿佛帶著天地脈動韻律的“嗡…嗡…”聲,卻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頑強地指引著方向!

聲音來自左側!大約數十丈外,一處背風的、被巨大冰巖半遮蔽的山坳方向!

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種,在冰冷的胸腔里猛地跳動了一下!趙東明眼中爆發出近乎偏執的求生光芒!他不再猶豫,也顧不上膝蓋的刺痛和身體的虛弱!雙手猛地插入冰冷的雪地,支撐起沉重的身軀,右腿那條沉重冰冷、卻不再有錐心之痛的傷腿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狠狠蹬在雪地上!

“呃啊!”他低吼一聲,身體如同離弦之箭,頂著狂暴的風雪,朝著那藥碾聲傳來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踉蹌卻無比堅定地沖了過去!每一步都在厚厚的積雪中留下一個深深的、沾著污血和冰渣的腳印。寒風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臉上、身上,但他眼中只有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近了!更近了!

繞過那塊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矗立的冰巖,山坳背風的景象豁然開朗。風雪在這里被阻隔了大半。一個佝僂、枯瘦、裹著厚重破舊羊皮襖的身影,正背對著他,蹲在一塊相對平坦的巖石前。身影身前,赫然架著一尊造型古樸、布滿綠銹的青銅藥碾。藥碾的碾輪被一只枯瘦、骨節分明的手穩穩地推動著,緩慢而堅定地旋轉著,發出那沉穩渾厚的“嗡…嗡…”聲。

是孫夷則!

他仿佛完全沉浸在這永恒的研磨節奏中,對身后逼近的風雪和踉蹌的身影毫無察覺。風雪吹動他花白稀疏的頭發和破舊的羊皮襖邊緣,他卻如同一尊凝固在時光里的石雕,只有那碾輪旋轉的韻律是唯一的生機。

“孫…”趙東明喉嚨干澀沙啞,剛吐出一個字,便被灌入的冷風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幾乎喘不上氣。

孫夷則研磨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只有那碾輪轉動的嗡鳴,依舊不疾不徐地響著,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風雪和來者的狼狽。

趙東明喘息稍定,直起身,看著那個冷漠的背影。他不再試圖呼喊,只是拖著那條沉重的傷腿,一步步,艱難地走到距離孫夷則丈許遠的地方停下。風雪吹打著兩人,一個專注研磨,一個渾身浴血、搖搖欲墜。

沉默。只有風聲和碾輪的嗡鳴。

良久。

孫夷則枯瘦的手指終于緩緩停下了推動碾輪的動作。那永恒的嗡鳴聲戛然而止。

他沒有回頭,只是伸出另一只同樣枯瘦的手,慢條斯理地探入自己那件破舊羊皮襖的內襟。摸索片刻,掏出一個約莫拳頭大小、用深青色粗麻布縫制的、毫不起眼的小布囊。布囊看起來鼓鼓囊囊,隱約透出里面物品不規則的形狀,散發著一股極其微弱的、混合著艾草燃燒后的焦糊氣和某種礦石粉塵的干燥氣味。

孫夷則依舊背對著趙東明,枯瘦的手臂隨意地向后一揚。

嗖!

那深青色的布囊劃破風雪,帶著一股精準的力道,不偏不倚,正砸在趙東明凍僵的胸膛上!

布囊入手微沉,帶著孫夷則身上那股混合著藥味和風雪的冷硬氣息。

趙東明下意識地雙手抓住布囊。入手處的粗麻布質地堅硬冰冷,里面包裹的東西觸感有些硬塊,有些粉末,還有一小團軟韌如蠟的東西。

“滾。”

一個冰冷、沙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字眼,如同冰錐般從孫夷則佝僂的背影處拋了過來。他甚至吝嗇于多說一個字,更吝嗇于回頭看一眼。

說完這個字,孫夷則便重新推動起那尊青銅藥碾的碾輪。

嗡…嗡…嗡…

那沉穩、渾厚、如同大地脈動般的研磨聲再次響起,充斥了整個小小的避風山坳,將趙東明、將風雪、將剛剛丟出的布囊、將一切生死糾纏,都隔離在了這永恒不變的節奏之外。

趙東明握著手中冰冷的青囊,看著那個重新沉浸在研磨節奏中的佝僂背影。風雪吹打著他滿是血污冰碴的臉,卻吹不散眼中復雜的光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對冷漠的憤怒,更有對前路的決絕。

他不再停留。用盡全身力氣,撐起身體,將那冰冷的青囊死死攥在手心,如同攥著最后的希望。然后,他轉過身,那條沉重的右腿再次邁開,朝著山坳外,朝著風雪更深處,朝著那冥冥中感應的方向——

一步,一步,艱難卻無比堅定地走去。

風雪渡青囊,前路猶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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