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的冰冷包裹全身。湍急的暗流裹挾著趙東明殘破的身體,在絕對的黑暗中翻滾、撞擊、沉浮。每一次劇烈顛簸,右腿小腿肚上那枚深嵌肌肉的蝎尾梭便如燒紅的烙鐵,在冰冷河水中反復灼燙神經!鋸齒邊緣撕裂皮肉,淬入血脈的劇毒與左肩毒素呼應,冰冷麻痹混合撕裂灼痛瘋狂沖刷著早已瀕臨崩潰的意志。
水!冰寒河水不斷嗆入口鼻,窒息的恐懼如毒蛇纏繞咽喉。每一次吸入,都混雜泥沙、朽木碎屑與濃重腐腥。暗流力道驚人,趙東明數次嘗試抓握河道兩側濕滑冰冷的巖壁,手指只在覆蓋厚厚滑膩苔蘚的石面留下幾道無力劃痕,瞬間被水流無情沖開。
他放棄抵抗,用僅存力量護住頭頸要害,蜷縮身體,減少與嶙峋河床怪石碰撞。右臂死死環抱胸前,護著懷中冰冷堅硬之物——即便絕境,凍傷撞擊而麻木僵硬的臂彎,依舊本能地將其護在心口,用身體承受水流撞擊。
冰冷黑暗仿佛無盡,唯有耳邊轟鳴水聲與身體各處尖銳的痛楚提醒他還活著。
右腿的劇毒腫脹感與左肩的麻痹感在冰冷河水浸泡下緩慢蔓延。更糟的是丹田!蝕脈散的毒火失去壓制,在冰冷刺激下反而燒得更旺!灼烤著殘破氣海,那點微弱內息星火在毒火焚燒與寒毒侵蝕下搖搖欲墜。胸口膻中穴,被強行引爆的封印區域一片狼藉,如同被粗暴撕裂又草草縫合的傷口,冷熱交替的劇痛不斷沖擊肺腑。每一次呼吸都牽扯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震得眼前發黑。身體仿佛一座內部崩塌、外部冰封的熔爐。
不知被沖了多久,前方濃稠的黑暗邊緣,突兀地撕開一道微弱的光縫!
不是墨蛭巢穴的慘綠磷光!是真正的、帶著冰冷水汽折射的、模糊的——天光!
生的希望瞬間點燃幾乎熄滅的意志!趙東明強忍劇痛,試圖在湍急水流中穩住身形。然而暗流力量太大,河道在此似乎陡然收窄,水流速度暴增!
轟隆隆!
前方傳來沉悶的、持續不斷的雷鳴般巨響!是瀑布!水流正裹挾著他沖向斷崖!
趙東明心中警鈴大作!若被沖下瀑布,以他此刻狀態,必死無疑!
他目光如鷹隼般掃過被水光微微映亮的洞壁。在距離水面約莫半丈高的地方,一道狹窄的巖石裂縫映入眼簾!裂縫口同樣被濕滑苔蘚覆蓋,但隱約有微弱氣流擾動!
就是它!
趙東明不再猶豫!強提一口丹田毒火灼燒出的殘存濁氣,左臂(麻木)緊抱胸前護物,右臂(相對能動)如毒蛇般猛地探出,五指如鉤,狠狠摳向那道裂縫上方一塊略微凸出的、濕滑冰冷的巖石邊緣!
噗嗤!濕滑苔蘚被撕裂!一股更清晰的、冰冷的水腥氣撲面而來!
裂縫顯露!比他預想更深邃狹窄!
就在這時,水流速度驟然加快!身體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向前方!瀑布的轟鳴聲震耳欲聾!下方是無底深淵!
千鈞一發!
趙東明摳住巖石邊緣的右臂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指甲瞬間崩裂出血!身體借著水流前沖的巨力,如離弦之箭般向上猛地一躥!同時,那條劇毒麻痹腫脹的右腿拼盡全力,狠狠蹬在濕滑的洞壁上!
借力!身體險之又險地向上拔高了尺許!正好夠到他先前瞄準的裂縫邊緣!
“進!”趙東明心中嘶吼!身體不顧一切地蜷縮,如同受傷的穿山甲,硬生生朝著那狹窄、冰冷、僅容一人側身擠入的裂縫口猛撞進去!
噗通!
身體重重摔在裂縫內相對平緩的石灘上!冰冷的積水僅沒過腳踝。脫離了奔騰的主河道,震耳欲聾的瀑布聲被隔絕在身后巖壁之外,只剩沉悶的轟鳴回蕩。
暫時安全了!
趙東明趴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的痛楚和濃重的血腥味。冰冷的石面刺激著傷口,卻帶來一絲劫后余生的清醒。
他掙扎著翻過身,背靠冰冷的巖壁。天光從裂縫頂部狹窄的縫隙透入,雖不明亮,卻足以讓他看清周遭。
這是一條天然形成的、被水流長期侵蝕的巖縫通道,狹窄、潮濕、布滿滑膩苔蘚。空氣冰冷,帶著水汽和巖石的氣息。
目光下移。右腿小腿肚上,那枚淬毒的蝎尾梭依舊深深釘在皮肉里,傷口周圍烏黑腫脹,毒血混著黑水不斷滲出,沿著冰冷的石面蜿蜒流淌,如同一條猙獰的毒蛇。左肩的爪傷同樣烏黑發硬,毒素正緩慢地向心臟方向侵蝕。
趙東明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必須處理傷口,否則不用墨蛭追來,劇毒就能要了他的命。他艱難地抬起能動彈的右臂,伸向小腿肚上的毒梭。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和腫脹滾燙的皮肉,劇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呃…”他咬緊牙關,手指猛地發力!
噗嗤!
烏黑的蝎尾梭被硬生生拔出!帶出一股腥臭的烏血!劇痛如同電流貫穿全身,趙東明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他強撐著,迅速從破爛的衣襟上撕下幾條相對干凈的布條,蘸著冰冷的積水,用力擠壓傷口周圍的毒血!烏黑腥臭的血水不斷涌出,傷口周圍的烏黑腫脹終于略微消退,但毒素顯然已深入血脈。
接著是左肩。他如法炮制,撕開破爛的衣物,露出深可見骨的爪痕和烏黑的皮肉。冰冷的布條蘸水,用力擦拭、擠壓!每一次擠壓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涌出的毒血。
處理完兩處最致命的傷口,趙東明已是滿頭冷汗,渾身虛脫。他靠在冰冷的巖壁上,劇烈喘息,感覺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傷口處理只是延緩了死亡,蝕脈毒火在丹田灼燒,膻中穴的混亂封印依舊如鯁在喉,鬼面螥惡魂在封印下蠢蠢欲動,右腿膝蓋深處的冰魄劇痛也未曾稍減。
就在這時,他護在懷中的東西——那根尾端七星刻痕黯淡、針尖部位卻殘留著一抹混合黑紅污血與冰晶的、如同灼燒烙印般的奇異紋路的星髓金針——隨著他的動作滑落出來,掉在冰冷的石面上,發出一聲輕響。
趙東明目光落在金針上,看著針尖那道在絕境反擊中、由自身精血和混亂能量無意間刻下的殘缺“敕煞”血紋,如同一個猙獰的傷口烙印在針尖之上。秘篆初成,血光隱現,帶著一種原始的、蠻荒的兇戾氣息。
他艱難地伸出手,撿起那根冰冷沉重的金針。針尖殘留的血紋仿佛在微微跳動,與他體內肆虐的毒火、寒煞、混亂封印隱隱呼應。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纏繞上他幾乎被劇痛和絕望填滿的心神——既然蝕脈毒火、冰魄寒煞、鬼面螥陰毒、乃至這蝎尾梭的劇毒都無法徹底殺死他,反而被這具殘軀以某種扭曲的方式容納、碰撞…為何不將這些致命的“病灶”,當成淬煉自身的毒藥?!
醫者不渡己,便噬盡天下病灶!這“天下”,為何不能包括自身?!
這念頭如同閃電,劈開了絕望的迷霧!
他盯著針尖那道原始的血紋,感受著體內幾股相互沖突、撕扯的毀滅性能量,眼中燃起近乎瘋狂的火焰。
他猛地將金針針尖,對準自己膻中穴外那片混亂封印區域!
不是刺穿,而是引動!
意念沉入丹田,不再壓制那熊熊燃燒的蝕脈毒火!反而如同自焚般,將殘存的石髓蠶精元陰煞之氣,混合著蝎尾梭侵入血脈的劇毒,以及右腿冰魄寒煞的余力,統統投入那片肆虐的毒火之中!
轟!
丹田氣海,如同投入滾油的烈火!蝕脈毒火瞬間被催化、爆發!一股狂暴、混亂、帶著多重毀滅氣息(毒火、陰煞、蝎毒、寒煞)的灼熱洪流,被他強行壓榨出來!這力量比之前更加駁雜兇戾,在他殘破經脈中橫沖直撞!
劇痛!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趙東明全身痙攣,口中溢出黑血!
但他眼神卻亮得嚇人!他強忍著非人的痛楚,將這股失控的、混合了多種“病灶”的狂暴能量,小心翼翼地引向金針!針尖那道原始血紋瞬間被激活,發出妖異的暗紅光芒,如同一個貪婪的旋渦,開始瘋狂吸收、引導這股混亂能量!
能量涌入針尖血紋,如同被強行梳理、壓縮!金針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針尾七星刻痕的青光被徹底壓制,針體滾燙如火炭!
趙東明猛地將滾燙的金針,針尖引著那股被血紋初步梳理、壓縮過的狂暴混合能量,狠狠扎向自己右腿膝蓋深處——冰魄寒煞的根源所在!
噗!
針尖入肉!刺骨的冰寒與狂暴的灼熱能量瞬間在膝竅內猛烈碰撞!
“呃啊啊啊——!!!”趙東明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整條右腿如同被投入冰火煉獄!皮肉筋骨似乎都要被這極致的沖突撕裂、融化!膝蓋處瞬間鼓起一個烏黑發亮、如同燒焦又覆蓋冰霜的恐怖腫包!
然而,在這毀滅性的沖突中,那蝎尾梭的劇毒、蝕脈毒火的灼烈、鬼面螥殘留的陰寒、石髓蠶的腐朽陰煞…竟被冰魄寒煞與血紋引導的狂暴能量強行壓制、裹挾、熔煉!如同投入熔爐的雜質,在冰火對沖的極致高溫與絕對低溫下,被粗暴地淬煉、中和!
劇痛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當金針針尖那妖異的暗紅血紋光芒緩緩內斂、消失時,趙東明已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渾身被冷汗和血水浸透,虛脫地癱在冰冷石面上。
右腿膝蓋處那個恐怖的腫包緩緩消退,留下一個暗紅色的、如同烙印般的奇異疤痕。膝蓋深處那原本刺骨鉆心的冰魄劇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內蘊的冰涼感,如同寒冰沉入深潭,雖依舊冰冷,卻不再肆虐!蝎尾梭的劇毒、左肩的麻痹感,竟也隨著這次恐怖的“熔煉”而大幅減弱!
他嘗試著動了動右腿。沉重,僵硬,膝蓋的疤痕傳來陣陣刺痛。但…能動了!不再有那深入骨髓的冰錐鑿骨之痛!他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微弱卻穩定的、混合著冰寒氣息的力量,內蘊于膝竅之中!
成功了?!以身為爐,以毒淬身?!
趙東明眼中爆發出劫后余生的狂喜與更深的瘋狂!他掙扎著坐起,靠向裂縫深處那透入天光的方向。殘陽的光線,帶著冰冷的暖意,穿過狹窄的巖縫,如同一柄金色的刻刀,斜斜地落在他布滿血污、傷痕累累、卻隱隱透出一股兇悍新生氣息的身體上,將他掙扎求生的身影,烙印在冰冷的巖壁之上,如同一幅原始而慘烈的——血圖騰。
風雪的氣息,從裂縫深處更清晰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