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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異能與危機

聽雪軒內室,唯一一盞搖曳的燭火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將室內陳設拉出長長的、扭曲的陰影??諝饽郎林?,一絲極淡、卻揮之不去的血腥氣,頑強地滲透進松木冷香之中,交織出一種奇異而令人心悸的緊繃氛圍,仿佛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重量。

屏風前的地面上,蘇清晴無力地倚靠著冰冷的紫檀木底座,纖弱的身形幾乎要融進陰影里。她左腕上那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此刻已被一層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奇異冰膜覆蓋。冰膜之下,玄奧繁復的冰藍色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明滅,硬生生止住了奔涌的鮮血,只留下刺目的紅痕蜿蜒在蒼白如雪的肌膚上。失血過多的眩暈感如同潮汐,一波波沖擊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識,每一次眨眼都仿佛用盡力氣。然而,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暖流,正源源不斷地從緊貼小腹的玉佩處反哺回她冰冷的四肢百骸。那暖流如同干涸龜裂的河床驟然注入溫潤的泉水,帶來一絲絲微弱的生機,勉強支撐著她瀕臨渙散的神智。

她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卻如同生了根,死死鎖在面前那扇巨大的紫檀木屏風上。那里,伏著一道幾乎完全融于屏風紋理、淡薄得近乎透明的身影。

劉愈的魂體比之前確實穩定了些許。他伏在屏風之上,如同棲息在古老樹干上的精靈。屏風表面,原本瀕臨潰散的繁復瑰麗的冰藍紋路,此刻如同汲取了養分的藤蔓根系,微弱卻持續地閃爍著幽藍的光澤,不再有光點逸散崩解。更令人驚異的變化在于,一道清晰、穩定、散發著溫潤神圣氣息的金色紋路,如同最堅韌的熔金絲線,巧妙地纏繞、鑲嵌在冰藍紋路的脈絡之間,緩緩流淌著溫暖的光暈。這道金紋,便是連接兩人靈魂、以她鮮血為引鑄就的血契金紋!它正成為支撐他脆弱存在的核心力量。

“感覺…如何?”蘇清晴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憊,如同砂紙摩擦過枯木。

屏風上的虛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仿佛一聲無聲的嘆息。劉愈的聲音依舊虛弱,如同風中的游絲,卻不再有飄忽欲散的破碎感:“無礙…金紋…穩固…反哺之力…很暖…”他那雙深邃的墨藍眼眸,透過幾近透明的魂體望過來,目光里翻涌著深不見底的心疼和幾乎要將魂體壓垮的自責,“你的傷…太深了…”

蘇清晴下意識地想抬起右手,示意自己無妨,指尖卻驟然傳來一陣異樣而熟悉的冰涼觸感。她愕然低頭,看向自己攤開的左手掌心——只見掌心上方一寸的虛空中,竟憑空凝結出數片細小的、晶瑩剔透到令人屏息的六角霜花!它們無聲地懸浮著,緩慢旋轉,散發著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寒氣,如同冬日清晨呵出的第一口氣息,美麗而脆弱,僅僅維持了瞬息,便無聲無息地消散在溫暖的燭光里。

“這是…”她驚愕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掌,指尖殘留的冰冷觸感無比真實。

“血契反哺…意外激發了你潛藏的體質…”劉愈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墨藍的眼眸緊緊鎖住她,警告之意如同實質的寒冰,“控冰…初現。然此力源自魂契,根基虛浮,宛若無根之水。強行催動,必如飲鴆止渴,瘋狂吞噬你自身元氣精血!切記…慎用!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動!”他太清楚力量失控、反噬己身的慘痛代價,那冰冷警告的背后,是深入骨髓的憂慮。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聽雪軒外圍的寂靜,緊接著是綠怡刻意提高的通傳聲:“小姐,太子殿下遣太醫院張院判前來,為大小姐請脈診視!”

張院判的到來,帶著東宮特有的肅穆和太子溫和表象下不容置疑的審視。這位須發半白的老太醫,手指沉穩有力,搭在蘇清晴纖細的腕脈上,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額角細密的虛汗,最終落在那被奇異冰膜覆蓋的腕間傷口上,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診脈的指尖微微一頓,隨即又狀似無意地在她略顯冰涼的指尖停留片刻。

“蘇小姐脈象虛浮濡弱,沉取尤甚,氣血兩虧之象顯著,更兼…體寒入髓,陰氣郁結。”張院判收回手,語氣溫和,留下幾副溫補氣血的藥方和靜養的醫囑。然而,在他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卻翻涌著疑慮的暗流。體質偏寒,隱有異于常人的冰冷氣機波動?這與殿下密令探查的所謂“硫磺蠻夷”線索…似乎南轅北轍?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濃了。

張院判前腳剛踏出聽雪軒的門檻,后腳一場醞釀已久的巨大風暴便以雷霆萬鈞之勢席卷了整個京城。一場數十年不遇的傾盆暴雨,毫無預兆地撕裂了陰沉的天幕!豆大的雨點砸在琉璃瓦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天地間一片混沌。連下三日,晝夜不息!護城河的水位如同被無形巨手提起,瘋狂暴漲,渾濁的河水咆哮著沖擊著古老的堤岸。更可怕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西郊依山而建的貧民窟“瓦礫巷”,遭遇了毀滅性的山體滑坡!狂暴的泥石流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裹挾著巨石、斷木和滔天的惡意,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向低矮破敗、毫無抵抗之力的屋舍!哭喊聲、求救聲在暴雨的轟鳴中顯得如此微弱而絕望。

太子蕭景琰臨危受命,協理救災。永寧侯府作為京中勛貴,自然首當其沖被征召出力。蘇昌邑焦頭爛額,忙于調度府中人力物力,柳姨娘母女則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半點泥濘和晦氣。唯有被太子親口“禁足”于聽雪軒的蘇清晴,站在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窗前,琥珀色的眼眸映著窗外灰暗如鐵的天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坐立難安。

“瓦礫巷…那里多是無力搬遷的婦孺老弱…”她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窗欞,指節泛白。

屏風處,劉愈的身影在金紋流轉下凝實了幾分,他墨藍的眼眸穿透雨幕,仿佛看到了災難現場,消防員的本能讓他瞬間抓住了核心:“泥流速度太快,沖擊力驚人!必須立刻在泥流主沖溝的關鍵節點構筑障礙,強行阻斷其勢!”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我可凝厚冰墻為壩,暫阻其鋒!為下游疏散爭取一線生機!”這是最高效、最直接的方式,但代價不言而喻——他剛剛依靠血契金紋穩固下來的魂體,將再次承受巨大消耗,甚至可能重蹈覆轍!

“不行!”蘇清晴猛地轉身,眼神如磐石般堅決,“冰墻阻得了一時,阻不了源源不斷的泥水和山體持續的垮塌!一旦冰壩承受不住壓力決堤,積蓄的能量爆發,下游頃刻間便是滅頂之災!況且如此暴雨,寒氣濕毒肆虐,災后必生大疫!屆時死傷更甚!”她思路清晰,指向窗外暴雨如注的世界,聲音帶著醫者的悲憫與遠見,“當務之急,應立刻組織人手,在泥流兩側地勢稍高處緊急挖掘導流渠,分流泄壓,化整為零!同時,在安全處架設大鍋,熬煮祛濕散寒、防疫避穢的藥湯,未雨綢繆!”這是中醫治水“疏勝于堵”的理念,更是治未病的全局觀,普惠但需要時間和龐大的人力支撐。

“來不及!”劉愈的聲音急促而緊繃,墨藍的眼眸映著窗外撕裂天地的慘白電光,“泥流瞬息即至,導渠緩不濟急!冰壩是此刻唯一能立竿見影、爭取時間的手段!每一秒都有人被吞噬!”

“可你的魂體根本承受不住再次的透支!”蘇清晴寸步不讓,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近乎哀求的擔憂,“人命關天,但你的存在同樣重要!我不能…不能以你的徹底消散為代價去換取那不確定的時間!”她無法想象失去他的后果。

兩道目光在昏暗潮濕的室內激烈碰撞,無聲的硝煙彌漫。一個帶著消防員面對災難時近乎本能的果決與犧牲精神,一個懷著醫者對生命全周期的守護與對身邊至親之人的珍視。這是兩個不同世界、不同靈魂理念的首次正面交鋒,關乎選擇,更關乎心底最深的牽絆。

最終,蘇清晴狠狠咬住下唇,直至嘗到一絲血腥味,才艱難地開口:“…我去現場!導渠和防疫我來統籌!你…量力而行!絕不可勉強!”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次走向崩潰的邊緣,卻也無法坐視無辜生靈涂炭。

她換上最簡樸耐磨的深色粗布衣褲,不顧綠怡含淚的阻攔,抓起一頂破舊的斗笠,毅然決然地沖入那仿佛要將天地都淹沒的滂沱雨幕之中。劉愈的魂體化作一道無聲的流光,緊隨其后,如同一個沉默而忠誠的守護幽靈,融入漫天雨簾。

瓦礫巷已成人間煉獄。渾濁的泥漿如同貪婪的巨舌,吞噬著殘垣斷壁,空氣中彌漫著土腥、血腥和絕望的氣息。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救聲在暴雨的轟鳴中時隱時現,揪人心魄。蘇清晴抹去臉上的雨水,立刻展現出驚人的組織能力,她嘶啞著嗓子,將永寧侯府派來的壯丁和那些驚魂未定卻尚能行動的災民迅速組織起來,劃分區域,指揮挖掘導流渠。地面泥濘濕滑,鐵鍬陷入深泥,進展異常緩慢,每一鏟都凝聚著汗水與希望。

突然!“轟隆”一聲悶響!一處靠近挖掘點的陡峭土坡在暴雨持續的沖刷下,土石松動,發出不祥的呻吟,大片的泥漿裹挾著碎石開始傾瀉而下!下方,幾名正奮力挖掘的災民和一個因驚嚇過度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幼童,瞬間暴露在滅頂之災下!

“小心——!快躲開!”驚呼聲、尖叫聲瞬間炸響!

千鈞一發!蘇清晴腦中一片空白,救人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理智!她完全忘記了劉愈那嚴厲的警告,左手下意識地朝著那搖搖欲墜、即將崩塌的泥坡猛地一揮!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定住它!

“嗡——!”

一股刺骨錐心的寒意瞬間從她左臂深處爆發!掌心前方丈許之地,空氣溫度驟降至冰點!一片肉眼可見的、厚實凝重的冰藍色霜氣如同憑空展開的巨大冰網,瞬間蔓延覆蓋上那松動的泥坡!傾瀉的泥漿、滾動的碎石被這股極寒之力瞬間凍結、粘合!崩塌之勢被硬生生“凍”在了半空!形成了一面詭異而冰冷的泥石冰墻!

危機解除!現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被厚厚冰霜覆蓋、兀自冒著森森寒氣的陡坡,又看看雨幕中那個臉色驟然慘白如紙、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動、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素衣少女,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茫然和一種近乎頂禮膜拜的敬畏!

蘇清晴只覺得一股強烈的、仿佛靈魂都被抽走的空虛感伴隨著刺骨的冰冷從左臂席卷全身,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冒。她下意識地抬手扶住劇痛的額頭,一縷細軟的、在昏暗雨幕中依舊刺眼奪目的銀白色發絲,悄然從她汗濕的鬢角垂落,貼在蒼白冰冷的臉頰上。第一次,強行催動異能的代價如此直觀、如此殘酷地顯現出來。

“你!”劉愈帶著驚怒交加和后怕的聲音在她腦中轟然炸響,更多的卻是無法言喻的心疼。

“我沒事…”蘇清晴強壓下喉頭的腥甜,用盡力氣站穩腳跟,聲音沙啞微弱,眼神卻異常明亮而堅定地看向那個被救下、正被一位婦人緊緊摟在懷里、如同受驚雛鳥般瑟瑟發抖的孤兒。那孩子驚恐茫然、失去焦距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了她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

與此同時,在泥流主沖溝的上方,劉愈的身影懸浮于狂暴的雨幕之中,魂體散發出淡淡的金藍光暈。他清晰地看到了蘇清晴鬢角那抹刺目的銀白,看到了她在泥濘中搖搖欲墜卻依舊挺直脊梁、指揮若定的身影,更看到了那個孤兒眼中深不見底的恐懼——那眼神,像極了無數個寒冷刺骨的雨夜,在孤兒院單薄冰冷的被子里,獨自面對黑暗和未知恐懼、瑟瑟發抖的自己!

一種強烈的、跨越了時空與維度的共情,如同重錘般狠狠擊中了他堅冰包裹的靈魂核心!孤兒無助的眼神與蘇清晴蒼白的臉、刺目的銀發重疊在一起,點燃了他靈魂深處沉寂已久的守護之火!

“凝!”

無聲的指令在魂核深處轟然爆發!劉愈不再有絲毫猶豫,將所能調動的魂力,在血契金紋的全力加持下,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數根巨大的、棱角分明、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冰柱,如同天神震怒時投下的審判之矛,帶著撕裂雨幕的尖嘯,轟然砸入泥流最洶涌、最關鍵的溝壑節點!冰柱相互嵌合、凍結,瞬間構筑起一道堅固而散發著凜冽寒氣的臨時堤壩!

洶涌狂暴的泥流如同被扼住了咽喉的巨獸,發出不甘的咆哮,沖勢被硬生生遏制!為下方爭分奪秒挖掘導流渠的人們,爭取了無比寶貴的喘息時間!

“成了!冰壩成了!快!加把勁!分流泄洪!”災民們爆發出劫后余生的震天歡呼,求生的力量在絕望中迸發!

危機暫時解除?;靵y中,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被抱到蘇清晴面前。她的手臂被鋒利的碎石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皮肉外翻,鮮血混著泥水不斷涌出,孩子疼得小臉煞白,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蘇清晴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蹲下身,不顧泥濘骯臟的地面。她身上早已濕透,沒有多余的干凈布帛。目光快速掃過自己還算干凈的中衣內襯,又落在了身上這件——這是母親留下的遺物中,唯一一件壓箱底的、上好云錦所制的嫁衣外衫。精致的纏枝蓮紋在泥污中依然隱約可見曾經的華美。她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不舍與掙扎,仿佛觸摸著母親最后的溫度。然而,當看到孩子痛苦的小臉和不斷涌出的鮮血時,那絲不舍瞬間化為磐石般的堅定!

她猛地發力,雙手抓住嫁衣下擺,“嗤啦——!”一聲裂帛脆響,在雨聲中格外清晰!她毫不猶豫地將一大塊繡著精美蓮紋的云錦撕扯下來!

“乖,不哭,姐姐給你包好就不疼了?!彼曇魷厝崴扑?,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她用撕下的干凈布條,仔細地、無比輕柔地清理著孩子傷口周圍骯臟的泥污,動作熟練而穩定地按壓、裹傷止血。冰冷的泥水和溫熱的鮮血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她素色的中衣袖口和纖細的手指。

一直沉默守護在她身側、如同影子般的劉愈,看著那刺目的泥污和刺眼的鮮紅染上她干凈的手指和衣袖,墨藍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波動,混合著心疼與一種莫名的不適。他微微蹙起眉頭,近乎透明的指尖朝著她肩頭方向輕輕一點。

一股微涼的、帶著純凈冰雪本源氣息的力量如同月光般拂過。蘇清晴只覺得肩頭微微一沉,低頭看去,一件由無數細密如發、流轉著月華般微光的冰絲凝結而成的、半透明的冰藍色襦裙外衫,如同最輕柔的夢紗,無聲無息地覆蓋在她沾滿泥污的中衣之外。冰絲細膩光滑,隔絕了所有污穢,更在昏暗的雨幕中襯得她身姿清麗,宛如淤泥中綻放的冰蓮。

“染血的事,”劉愈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持,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我在就行。”這是他無聲的守護宣言,是他對她“醫者仁心”最深沉的理解與支持,也是他所能給予的、最溫柔的“落地”。

蘇清晴指尖包扎的動作猛地一頓,一股混雜著暖流與酸澀的復雜情緒瞬間沖上鼻尖,眼眶發熱。她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包扎的動作變得更加輕柔、更加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而那冰絲襦裙上傳來的、恒定而微涼的觸感,卻成了這混亂泥濘的煉獄中,唯一熨帖她心靈的慰藉。

救災的混亂尚未完全平息,泥漿尚未干涸,太子的儀仗便踏著滿地的狼藉,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再次降臨了依舊籠罩在“禁足”陰影下的聽雪軒。理由冠冕堂皇,擲地有聲:“巫蠱一案,牽連甚廣,孤需親自勘驗現場,詳查細究,以正視聽,安人心。”

太子蕭景琰一身杏黃常服,雖未著朝服,卻難掩通身的儲君威儀,步履沉穩地踏入清冷的院落。他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被雨水洗刷過的青石地面、沉默的翠竹,最終精準地落在聞訊出迎的蘇清晴身上。她依舊穿著那身沾染了泥點的素凈布衣,鬢角那縷新生的銀絲在雨后初晴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而詭異。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沉靜如深潭,不起波瀾。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一件半透明的、流轉著非人間微光的冰藍色外衫,如同月光織就的輕紗,松松籠在她身上,隔絕了凡塵的污濁。

太子眼底深處,暗流洶涌。他身后跟著一名低眉順眼的內侍,手中恭敬地捧著一個蒙著厚重黑綢的托盤。那黑綢之下,隱隱散發出一種令屏風后的劉愈魂體本能地感到強烈不適、甚至隱隱刺痛的奇異磁力波動。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柳姨娘立刻帶著一個手持桃木劍、身掛黃銅八卦鏡、面容枯槁的瘦高道士擠上前來,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怨毒與煽動:“殿下!此院妖氛深重,邪氣沖天!前有冰簪妖術驚世,后有災時凝冰異象!必是有邪祟妖物盤踞作亂!懇請殿下開恩,允清虛道長開壇做法,驅邪鎮煞,以保侯府上下安寧,還天地朗朗乾坤!”她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鉤子,死死釘在蘇清晴身上,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太子面無表情,未置可否,目光卻狀似無意地瞥向身旁的內侍。內侍心領神會,猛地抬手,掀開了托盤上覆蓋的黑綢!

唰!

幾塊形狀不規則、表面粗糙、卻散發著強烈而詭異幽藍光芒的磁石赫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磁石被刻意堆疊擺放,形成的無形力場瞬間如同沉重的枷鎖,籠罩了整個聽雪軒的小院!

“呃——!”屏風后,猝不及防的劉愈如遭萬鈞重擊!魂體猛地劇顫,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屏風上剛剛穩固不久的金藍雙色紋路劇烈地扭曲、波動!象征著冰雪本源的冰藍紋路瞬間光芒黯淡!一股撕裂魂核、碾碎意識般的恐怖劇痛席卷而來!他死死咬住牙關,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慘嚎,但本就淡薄的魂體卻在磁石力場的壓制下,不受控制地變得更加透明、稀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與此同時,站在院中的蘇清晴左手猛地傳來一陣鉆心刺骨的劇痛!仿佛有無數根冰冷的鋼針在她血脈經絡中瘋狂攢刺、切割!她痛得悶哼一聲,低頭看去——只見左手掌心至小臂內側的肌膚之下,瞬間浮現出清晰繁復、如同古老符咒般的冰藍色霜紋!那紋路如同被喚醒的活物,閃爍著刺骨的寒芒,與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肌膚形成一種詭異而驚心動魄的瑰麗對比!這是她體內冰系異能在受到強烈磁力刺激后的應激反應,徹底暴露!

“妖紋!殿下快看!她手上現出妖紋了!鐵證如山!”柳姨娘如同終于抓到了夢寐以求的鐵證,興奮得聲音都變了調,尖利刺耳,指著蘇清晴的手臂,臉上是扭曲的狂喜!

太子蕭景琰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鋒,死死鎖在蘇清晴左臂上那刺目而奇異的霜紋上,瞳孔深處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這絕非他認知中的巫蠱邪術!這力量…冰冷、純粹、帶著一種近乎原始的自然韻律!還有那件憑空出現的冰絲外衫…她身邊,果然存在著某種超越常理的存在在守護她!硫磺…蠻夷…冰霜…這盤看似針對他的棋局,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詭譎!

“夠了!”太子猛地一聲沉喝,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凜然威壓,瞬間將柳姨娘刺耳的尖叫和那道士裝模作樣的念咒聲壓了下去!他目光如電般掃過一臉錯愕與不甘的柳姨娘和那枯槁道士,聲音冰冷如鐵:“妖言惑眾,危言聳聽!清虛道長,你道行不精,妄斷是非,混淆視聽,即刻逐出侯府!永不許再踏入半步!”

柳姨娘如遭九天雷亟,瞬間面無人色,渾身僵硬如木雕泥塑。

太子不再看她一眼,目光轉向院中強忍著左臂劇痛、身體微微顫抖卻依舊倔強挺直脊梁、神色沉靜的蘇清晴。他邁步走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太子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卻清晰地、一字不漏地傳入蘇清晴和她身后那片無形空間的耳中:

“硫磺之禍,迫在眉睫,如懸頂之刃。蘇小姐,”他深邃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仿佛能穿透她的身體,直視她身后那片無形的守護,“可需…東風?”(東風,暗喻至高無上的皇權助力,雷霆萬鈞的軍勢支持)。

留下這句充滿試探、深意與橄欖枝的暗語,太子不再停留,轉身帶著隨從和內侍手中那依舊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磁石,大步流星地離去。只留下院內一片死寂的真空,和柳姨娘那張因極度怨毒與挫敗而徹底扭曲、如同惡鬼般的臉。

太子帶來的磁石力場雖已撤去,但那瞬間引發的魂體劇痛和異能強烈反噬,讓屏風后的劉愈與院中的蘇清晴都陷入了更深的虛弱。靈魂層面的創傷如同無形的裂痕,久久不散。

“磁石…那東西…蘊含的力量…比雄黃霸道百倍…直指魂核…”劉愈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喘息,每一個字都仿佛在忍受酷刑。

看著他魂體表面因痛苦而明滅不定、光芒黯淡的金紋,蘇清晴心如刀絞,仿佛那無形的磁釘也釘在了她的心上。必須找到緩解之法!刻不容緩!她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內室,開始在母親留下的遺物中瘋狂翻找。泛黃的古籍、字跡娟秀的手札、帶著脂粉香的妝奩…指尖拂過那些承載著母親溫度與氣息的舊物,仿佛能從中汲取一絲微薄的力量和慰藉。

突然,她在母親一本厚厚的、記錄著大江南北奇聞異事與礦產風物的游記手札夾層深處,發現了一張泛黃發脆的薄絹!薄絹質地奇特,非絲非麻。上面用極其精細的筆觸描繪著一種奇異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礦石圖樣。旁邊,是母親那熟悉的娟秀字跡,墨跡深沉,帶著警示的意味:“磁歐石,天外奇礦,性極磁,陰陽相吸,能引魂聚魄,蘊養神魂;然,其力暴烈,亦可…碎魂裂神!慎之!慎之!!”更令蘇清晴心頭劇震的是,圖樣旁邊,還描繪著一個栩栩如生的、火焰形狀的鮮紅胎記!那形狀位置,與她左手腕內側那個從小便有的隱秘印記,一模一樣!這是母親留下的!是關乎她身世的驚天線索!

就在她全神貫注于薄絹上的信息,因“碎魂裂神”四字而倒吸一口涼氣,無意識低語出聲時——

窗外,一片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凈的青瓦上,傳來一聲極細微、幾乎被風聲掩蓋的、瓦片被踩動的輕響!

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真正的壁虎,緊貼著聽雪軒屋檐下的陰影,將蘇清晴發現磁歐石古籍、以及她口中那充滿恐懼的“碎魂裂神”低語,一字不落地盡收耳中!正是柳姨娘重金收買、擅長隱匿刺探的江湖探子——“鬼影”!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心急如焚的柳姨娘和與其暗中勾結、潛伏在京城的蠻夷大薩滿——烏木達耳中。

“磁歐石…碎魂裂神…引魂聚魄…”烏木達渾濁如泥潭的眼中爆發出貪婪而殘忍的熾熱光芒,他伸出枯槁如鳥爪的手,神經質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發出夜梟般桀桀的怪笑,“好!好得很!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找不到徹底滅殺那礙事守護靈的法門!取來!取最高純度、飽飲血煞的玄鐵!混合百年狼毒草汁與腐魂花蕊的粉末!再嵌入磁歐石最精粹的核心!我要打造三根‘噬魂磁釘’!月圓之夜,陰氣最盛之時,便是那異世游魂的忌辰!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月圓之夜,如期而至。清冷的月華如水銀瀉地,卻給聽雪軒鍍上了一層森然的寒光。

三根通體漆黑、纏繞著不祥暗紅血紋、尖端鑲嵌著幽藍磁歐石精粹的長釘,在烏木達詭異癲狂的巫舞和刺耳咒語催動下,懸浮于聽雪軒上空,排列成一個倒三角的死亡陣型!一股陰冷、暴虐、專門針對魂體本源、帶著恐怖吸力和撕裂感的無形力場,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巨網,瞬間籠罩、禁錮了整個聽雪軒的空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毀滅氣息!

“呃啊——?。。 ?

屏風后,劉愈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魂體如同被投入了無形的絞肉機!金藍雙色紋路瘋狂地閃爍、扭曲、變形!那道象征著血契與生命本源的金紋,在噬魂磁釘那專門針對靈魂的恐怖力場撕扯下,竟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嚓…嚓…”聲!一道刺目猙獰的裂痕瞬間在金紋上崩裂開來!整個魂體如同遭受重擊的琉璃,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邊緣開始瘋狂地逸散出璀璨卻代表著生命流逝的金色光點!

“劉愈——!”蘇清晴目眥欲裂,肝膽俱裂!她能通過腰間的玉佩,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靈魂被寸寸撕裂、碾碎的滔天痛苦!左臂的霜紋不受控制地瘋狂蔓延亮起,刺骨的寒意與劉愈的痛苦交織,幾乎要將她逼瘋!

沒有任何思考!完全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本能!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守護幼崽的母獅,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從地上彈起,不顧一切地撲向劉愈魂體所在的屏風方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擋住他!用自己的身體去阻擋那無形的恐怖攻擊!哪怕粉身碎骨!

“別過來——?。?!”劉愈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充滿了無盡的恐慌與絕望!他怎么能讓她承受這種毀滅之力?

就在蘇清晴的身影即將撲到屏風前的千鈞一發之際,那瀕臨徹底潰散、如同破碎琉璃般的魂體,爆發出最后、也是最璀璨、最決絕的力量!他強行掙脫了屏風的束縛與磁場的壓制,魂光一閃,如同瞬移般,以超越極限的速度,擋在了蘇清晴的身前!用自己殘破的魂體,鑄成了最后一道屏障!

噗!噗!噗!

三聲沉悶到令人心臟停跳的、仿佛靈魂被最惡毒兵器洞穿的異響!

那三根懸浮的噬魂磁釘,如同嗅到了最美味的獵物,幽藍的磁歐石精粹光芒大盛,瞬間調轉方向,帶著毀滅一切的怨毒,狠狠“釘”入了擋在蘇清晴身前的劉愈魂體之中!幽藍的光芒瘋狂閃爍,如同貪婪的饕餮惡鬼,瘋狂地吞噬、撕扯、絞碎著他的魂力本源!

“啊————?。?!”

劉愈的魂體劇烈地扭曲、變形、膨脹又收縮!金紋上那道崩裂的縫隙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擴大!整個魂體變得如同被摔得粉碎的鏡面,布滿了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裂痕!璀璨奪目的金色光點,如同生命最后燃盡的星火,從他崩裂的魂體中瘋狂地、不可遏制地逸散出來,在冰冷的月光下,凄美而絕望!

他以自己的魂體為盾,為蘇清晴擋下了這絕命的一擊!代價是——魂體瀕臨徹底崩解湮滅,賴以存續的血契金紋,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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