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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沉默的早餐

  • 染香
  • 熒炘
  • 3520字
  • 2025-06-30 13:11:05

窗外的雨聲,終于在黎明時分由狂怒的哀嚎,減弱成了連綿不絕、略顯疲憊的淅瀝。外面的天光透過濕漉漉的木格窗滲進來,讓整個世界不再是壓抑的鉛灰色,而是一種被雨水洗刷過的、清冷的灰白色。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草木的清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昨夜那鍋濃烈三杯雞的、已經冷卻的醬香氣的余味。

蘇硯睜著眼,躺在民宿冰冷的床鋪上,一夜未眠。只能看見灰白色的眼睛望著同樣灰白的天花板,眼睛里面絲毫沒有睡意,只有一片被暴雨沖刷過后的、茫然的廢墟。

她的唇瓣上,仿佛還殘留著那微涼的、帶著皂角的味道和一絲封缸酒余味的觸感。指尖上,似乎還能感受到揪住林青石工裝的前襟時,那粗糲布料下肌肉瞬間繃緊的硬度。在靈魂深處里,那抹由三杯雞引爆的“熾紅”感知,雖已褪去灼人的烈焰,卻依舊如同烙印般滾燙,灼燒著她的神經末梢。

“我做了什么?”

在震耳欲聾的雨聲里,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下,在靈魂被“熾紅”灼燒得近乎失控的瞬間……她竟然像個瘋子一樣,揪住他,吻了上去!

還一個帶著掠奪意味的、不容置疑的吻!

回憶如同冰冷的針,密密麻麻地刺穿著她強撐的驕傲和理智。林青石那瞬間僵硬的身體,驚愕到近乎空白的神情……清晰地刻在她腦海里。雖然他沒有推開她,但那份僵硬的、毫無回應的承受,比任何激烈的抗拒都更讓她感到……無地自容。

“一個失去色彩、連畫筆都握不穩的廢人,竟然去強吻一個沉默如石、于她有“通感”之恩的廚師?蘇硯啊蘇硯,你真是……瘋了!徹頭徹尾地瘋了!”

羞恥、懊惱、自我厭棄如同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猛地拉起被子蓋過頭頂,試圖將自己徹底隔絕在這片冰冷的灰白世界之外。逃避!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里!她甚至想立刻收拾行李,逃離廬山,逃離“青石板”,逃離那個被她冒犯了的男人!

然而,當天光徹底亮起,雨聲漸歇,一種更深的、源自藝術家骨子里的偏執和上位者不容退縮的驕傲,如同頑強的生命,從心底那片廢墟中掙扎著探出頭。

“逃?我蘇硯什么時候逃過?”

即使是面對全色盲的判決,她也只是“休息”,而非逃離!更何況……“青石板”是她通往那唯一色彩感知的、匪夷所思卻又真實存在的通道!是她灰白地獄里唯一的螢火!為了那轉瞬即逝的顏色感知……她不能逃!

“我必須去!”還要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用她慣有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姿態,回到那個角落!用炭筆繼續描繪那該死的黑白世界!用行動告訴他,那個吻……不過只是當下被暴雨和濃烈滋味沖昏頭腦的意外!一個可以被忽略、被遺忘的小插曲!

蘇硯強迫自己起身,用水狠狠洗了把臉。抬頭看向鏡子,那里面映出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眼下是濃重的深灰色陰影,眼眸里也布滿了疲憊的血絲,但在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孤注一擲的決絕。她用粉底試圖遮掩住自己的憔悴,卻只讓臉色看起來更加僵硬和不自然。

當她再次踏上濕漉漉的青石板路,走向“三食六巷”深處時,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鉛。巷子里彌漫著雨后清新氣和被打落的樹葉的腐敗氣息。她刻意挺直背脊,下巴微微揚起,試圖找回那份屬于“蘇硯”的、睥睨一切的冰冷外殼。

推開“青石板”那扇熟悉的木門,“吱呀”聲在清晨的寂靜里顯得格外刺耳。

餐館內,昨夜的狼藉早已收拾干凈。桌椅整齊,地面光潔,只有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屬于三杯雞的醬香和柴火燃燒后的煙味,混合著雨后的氣息,好聞的不得了。灶臺前,那個身影,正背對著門口,微微彎著腰,似乎在專注地清洗著什么。

聽到門響,他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說“隨便坐”,也沒有回頭。他只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水流聲嘩嘩作響,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顯得異常清晰。

蘇硯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被強行壓下。她目不斜視,徑直走向那個屬于她的角落。拉開長凳坐下時,冰涼的硬木觸感讓她微微一顫,如同昨夜吻上他唇瓣時的微涼。她迅速拿出速寫本和炭筆,攤開在桌面上,動作刻意放得平穩而利落,仿佛這是她唯一在意的事情。

在這個小小的餐館里,只剩下水流聲和炭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空氣像是凝固的膠體,沉重而粘滯,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與……心照不宣的沉默。

蘇硯強迫自己將目光聚焦在速寫本上。昨夜她畫了灶臺,畫了蒸鍋,畫了抹布。今天畫什么?她灰白的視線掃過空間——斑駁的青磚墻,懸掛的幾串干辣椒,還有……那個沉默的背影。

筆尖仿佛不受她控制地,落在了紙上。線條也不再是捕捉動態或光影,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探究的意味,勾勒起那個背對著她的、寬闊的肩背輪廓,微微低垂的脖頸線條,挽起袖口露出的、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炭筆的側鋒涂抹出工裝在晨光下形成的微妙明暗過渡。

蘇硯畫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將所有的尷尬、懊惱、自我厭棄和那絲未解的悸動,都傾注到炭筆的每一道痕跡里。筆下的線條不再是沉靜的韻律,而是帶著一種隱忍的、繃緊的張力。

林青石終于結束了清洗。他關掉水龍頭,水流聲戛然而止。這突兀的寂靜讓蘇硯筆尖猛地一滑,在紙上拉出一道突兀的、失控的深黑色長痕!她心頭一緊,立刻用指尖用力抹去那道痕跡,卻留下了更臟亂的污漬,顯得欲蓋彌彰。

林青石轉過身。他沒有看蘇硯,目光落在灶臺上,似乎在思考早餐。他走到米缸旁,舀出一些白米,隨后用清水淘洗。動作依舊沉穩,但蘇硯敏銳地察覺到,那沉穩之下,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仿佛每一個動作都需要比平時更多的力氣去完成。

淘米的水聲再次響起。接著是陶罐被放在小灶上的悶響,注入清水的嘩啦聲,然后是米粒在清水中翻滾的細碎聲響。

“他在煮粥。”最簡單,也最沉默的食物。

煮粥的間隙,他走到墻角一個樸素的陶甕前,打開蓋子,用一雙長筷,從里面夾出一些東西。是腌菜。他把它們切得細碎,散發著一種咸鮮微酸的、帶著時間發酵氣息的味道。他將腌菜放入一個小碟里,又淋上一點點清亮的麻油,簡單的動作卻帶著一種日常的煙火感。

粥在陶罐里開始發出細微的“咕嘟”聲,米香漸漸彌漫開來,稀釋了空氣中那份令人窒息的尷尬。

終于,粥好了。林青石用一個厚實的粗陶碗盛了大半碗白粥,放在蘇硯面前。接著,將那碟淋了麻油的腌菜也放在旁邊。全程,他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看蘇硯的眼睛。他的目光始終低垂著,落在桌面上、碗沿上、或是他沾著水漬的手指上。那沉默,不再是平和的專注,而是一種刻意維持的、帶著距離感的回避。

“謝謝。”蘇硯生硬地擠出兩個字,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她拿起勺子,指尖冰涼。白粥很燙,帶著大米的清香。腌菜咸鮮爽脆,麻油增添了一絲溫潤。味道簡單,卻足以果腹。她機械地吃著,味同嚼蠟。灰白的眼眸低垂,只盯著碗里那片淺灰色的粥和墨黑色的腌菜。每一次勺子和碗壁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都像在放大著兩人之間那堵無形的、由昨夜那個吻砌起的高墻。

角落里的炭筆,不知何時已經停下。速寫本上,那個背影輪廓已經完成大半。不同于之前的沉靜的力量感,這幅畫里,背影的線條透出一種緊繃的、隱忍的張力,肩背的輪廓顯得異常堅硬,仿佛在無聲地抵御著什么。畫紙的邊緣,還殘留著那道被抹花的、失控的深黑色痕跡,好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

蘇硯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碗底空了,只留下淺淺一圈粥漬。她沒有立刻起身離開,也沒有拿起炭筆繼續。她只是沉默地坐著,目光落在速寫本上那個緊繃的背影畫像上。

空氣里的沉默,如同不斷加壓的水,越來越沉重,幾乎要將人溺斃似的

就在這時,林青石似乎也完成了他的清理工作。他走到門邊,拔開了門栓,將木門拉開一條縫隙。雨后濕潤的空氣猛地涌入,帶來一絲涼意,也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固感。

他背對著蘇硯,站在門邊,目光投向外面濕漉漉的巷子。他的背影在門框透進來的天光里,顯得異常挺拔,也異常……孤寂。

林青石就這樣沉默了幾秒鐘,像是在積攢勇氣,又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終于,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一種蘇硯從未聽過的、刻意的、近乎公式化的疏離:

“今天……可能有鄱陽湖剛送來的銀魚,很新鮮。蘇小姐……想試試嗎?”

蘇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主動開口了!打破了這份該死的沉默!但……不是關于昨夜!不是關于那個吻!甚至不是關于她異常的狀態!而是……一道新菜!”

這份刻意的回避,這公式化的詢問,像一把裹著棉布的冰錐,無聲無息地刺進蘇硯剛剛筑起的、脆弱的心防。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劃清界限嗎?是在告訴她,昨夜的一切,就當從未發生?他們之間,只剩下廚師與食客的關系?

她灰白的眼眸死死盯著他站在門邊的、透著疏離的背影。那緊繃的肩背線條,在她筆下的畫紙上清晰無比。

“他問想不想試試銀魚,我該怎么回答?是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維持著食客的體面,說“好”?還是……撕開這層心照不宣的偽裝,直面那雨夜之后、依舊在兩人之間無聲燃燒的余燼?”

蘇硯放在桌下的手,無意識地收緊。指甲嵌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窗外帶著濕氣的風,,吹動了他的衣角,也吹動了速寫本上的那幅炭筆畫像。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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