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廬山，暑氣剛褪去一層，山里已經裹滿了秋意，蘇硯跟著林青石走在去三疊泉的路上。

蘇硯的世界里，依舊是像浸在水里洗過頭的布，楓葉剛剛染上的紅，在她眼里看來也只是一團深灰色，現在就連林清石藏青色的圍裙也只是一片沉沉的影子罷了。蘇硯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感覺到的顏色到底是不是錯覺？

“這時候的楊梅樹早歇果了?！鄙洗芜M山一趟，他們倆也算正式認識了，蘇硯不經意的提到楊梅，林青石記在了心里。

“但上個月收的野楊梅凍在冰窖里，正好拿出來鎮一鎮?！绷智嗍位问掷锏闹窕@。

三疊泉的水聲在山谷中回蕩，水流撞在巖石上濺起了很大的水花，帶著九月獨有的清冽。林青石蹲在溪邊用陶罐從泉眼里舀出活水。

他敲開冰窖里的老冰，碎冰碴子落在盤子里，發出清脆的響。

“嘗嘗看，秋涼里吃楊梅，別有滋味?！绷智嗍压姿淖虾诠訑[在盤子里，在蘇硯眼里形成了一個灰色的暗影。

蘇硯湊過去，鼻尖剛觸到被冰封鎖的酸甜氣，舌尖上突然泛起了熟悉的麻癢感。

蘇硯把楊梅送到了口腔里，化開的一瞬間，那股帶著野山果酸的甜猛地竄上味蕾，像似在眼前炸開了一片緋紅，又像是誰用毛筆蘸了朱砂，在宣紙上輕輕暈染開，轉瞬又隱進灰白色里。

“這冰全震過的果子酸味兒沉下去了，甜味兒更甚。”林青石說著自己也捏了顆放進嘴里。

“三疊泉的水到了九月，更清涼些，冰出來的東西也沒雜味兒?！?

蘇硯沒說話，只是點點頭贊同他的說法。她盯著盤子里的楊梅，它總感覺那抹緋紅，像個忽明忽暗的信號，每次咀嚼時就清晰些，咽下后又淡去些。她想起上個月在錦繡谷看見的楊梅樹，那時葉子還是濃綠，現在該染上秋黃了吧，但她的眼里只有灰色，唯有這顆冰楊梅，固執地在她的舌尖和視野里留下一點秋陽般的暖色。

蘇硯和林青石自顧自地把手邊的楊梅吃完了，誰也沒有說話，天漸漸的暗了下來。蘇硯通過天空中色度的深淺判斷，現在的暮色一定很美可惜他感受不到。

“能給我形容一下現在的天空嗎？”

“嗯……有一些橘紅色吧。”林青石尷尬的撓了撓頭。

“我不是很懂顏色，我的語言描述能力也不是很好?！?

“那這樣吧。”蘇硯邊說邊從包里掏出了一盒馬克筆。

“你看看都有些什么顏色？”

林青石用手指了幾個顏色。

“那你覺得它們應該畫在哪兒呢？”蘇彥斌說邊從包里又掏出來一些紙。

就這樣林青石指揮，或者用語言描述，蘇硯就慢慢嘗試著在紙上畫出一些顏色來，雖然她感受不到顏色，但是通過林青石的描述，蘇燕覺得自己畫的這幅日落一定很美。

“好看。”林青石說。

蘇硯點點頭?！澳撬湍懔?。”

下山的時候，林青石把剩下的冰楊梅裝了小半袋兒給她，竹籃里的碎冰漸漸融化成水，順著袋子往下滴，滴在那鋪滿葉子的石板上。

蘇硯偶爾低頭的時候，似乎能看見袋子里的楊梅閃過一絲緋紅，就像藏在初秋里的夏末的余溫。她瞟了眼剛才送給林青石的畫，突然覺得或許那幅畫里缺少了這抹紅色，她有點想嘗試，哪怕只能用鉛筆的側鋒輕輕掃出一點深淺不一的灰，用來模擬那好看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