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蘇硯故地重游,雖然只來過一次,看到“青石板”還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看來不是她的錯覺。
林青石正準備揭開蒸籠,蘇硯只是靜靜地看著,不著急靠近。揭開蒸籠的剎那。濕霧“騰”地漫上來,裹著山谷野筍的清冽與云霧山茶的甘苦,如同一副突然被潑墨的山水,在她已沉寂很久的視覺世界里暈開。
林青石拿著竹筷穿過蒸騰的水汽,慢慢夾起一截煨的透爛的筍尖,原本在她視網膜上本應是灰白的莖稈邊緣,竟有一絲極淡的冷綠,蘇硯不由得靠近了幾分。
“要常常嗎?”林青石回頭。“這筍得用東林寺后澗的活水煨,”林青石又盛了一些放在青瓷碟上遞過來,“去年的云霧沫子打底,柴火灶慢燉4個小時,火候到了,鮮味自己就往湯里鉆。”他說話時,灶膛里爆出一粒火星,濺在圍裙上的瞬間,好似那之前的水漬的綠色清晰了半分,如同用鼠須筆勾勒出的葉筋般。
蘇硯表示不解,我只是一個食客,為啥要介紹的那么清楚,不過蘇硯也無所謂,她現在只想嘗嘗那碟筍。
蘇硯閉上眼,把筍肉放進嘴里的那刻,味蕾好像被什么給撞開一般,像是春雨淋過竹林的清潤,又像是晨露沾在筍衣的微涼,還像是云霧茶在沸水里舒展的甘醇,不對,是這些味道混在一起,層層疊疊的包裹著舌尖,突然在她灰白的味覺里驟然落下的重彩。
當她睜開眼睛,隨著筍汁慢慢滲入喉間,眼前的青瓷碟,邊緣處竟浮現出一圈極淡的月白色,蘇硯急于求證,又看向地上的石板。
“青石……”蘇硯擱下竹筷,指尖微微發顫。窗外的霧正撫摸青石板路,同時將遠處的樹也洇成朦朧的灰影。
蘇硯再次閉上眼睛,回味那剛才在唇齒之間留下的那獨屬于那筍的味道時,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點極淡極淡的屬于樹木的綠色,那顏色像隔了層蟬翼紗,卻真實的讓他心悸如同出現在美術館里的莫奈畫中睡蓮的倒影。
蘇硯睜開眼睛,看向林青石,只覺他倍感疑惑,瞳孔也放大了許多。但他也沒有多問,只是往她碗里添了勺煨筍的湯汁:“我奶奶說廬山的云霧是有性子的,懂他的人才能嘗出里頭的甜。”
說罷,林青石便去轉身續水,他身上那深灰色的圍裙掃過灶臺,那抹在圍裙上的水漬竟然像在燥火中流淌起來,如同宣紙上暈開的濕墨,漸漸顯露出生命的跡象,像極了她記憶里,調色盤上永遠用不完的綠色。
蘇硯沒有繼續打擾林青石,離店時,蘇硯特地駐足看了看屋檐下的青苔,它們在她眼中依舊是灰撲撲的色塊,可當她回味舌尖殘留的煨筍的清新時,那塊灰色的邊緣竟然透露出一點濕潤的、仿佛能掐出水的綠意。青石板上的水洼里映著天光,她俯身看去,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模糊成灰白的一團,卻在額角的發絲處看見一點如有似無屬于烏木色的墨痕,像極了林青石灶火之間未燒盡而形成的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