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九曲回廊般的街巷，粉墻黛瓦漸漸化作朱漆門庭。葉府門前石獅昂首，門楣上“世澤流芳“的匾額在日光下泛著幽光，沈意歡仰頭望著門釘上斑駁的銅綠，指尖不自覺摩挲著季衡贈予的綢緞包裹——那質地細膩得如同此刻縈繞鼻尖的沉水香。

“諸位請。“葉承軒側身引路，玄色錦袍掠過門檻時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藥香。穿過垂花門，眼前豁然開朗，一池碧水橫陳庭院，錦鯉銜著落花游過漢白玉拱橋，對岸假山上青苔密布，竟與方才街邊老者畫中景致如出一轍。云嬋攥著沈意歡的手腕驚呼：“小姐快看！那太湖石的形狀像不像展翅的仙鶴？“

顧聞溪駐足凝視廊下懸掛的竹簾，細竹間夾著的金箔在風中輕顫，折射出細碎的光。魏敘白無聲地移到她身后，粗糲的手指按在刀柄上，目光警惕地掃過墻頭探出的紫藤。季衡落后半步，袖中暗藏的短刃貼著小臂，望著葉承軒腰間隨步伐輕晃的羊脂玉，想起臨行前密探傳來的消息——五皇子的勢力已滲透江南半數世家。

繞過曲水亭，穿過雕花月洞門，眾人踏入一處靜謐院落。院中老桂樹盤虬臥龍，金黃花瓣簌簌落在青石茶案上。葉承軒抬手示意丫鬟布席，青瓷茶盞里碧螺春霧氣氤氳，裊裊升騰間，沈意歡望見季衡喉結微動，不知是被茶香吸引，還是在提防著什么。

“這是明前的東山碧螺春，請。“葉承軒執起銀壺，琥珀色茶湯注入盞中時泛起細密金圈。云嬋捧著茶盞湊近鼻尖，突然“呀“地輕呼：“這茶香里怎么有梅花味？“葉承軒微微一笑，眼中閃過贊賞：“姑娘好敏銳的嗅覺，此茶需用雪水烹煮，再以梅花熏制三晝夜。“

顧聞溪垂眸品茶，余光瞥見魏敘白將茶盞重重擱在石案上，濺起的茶漬在他虎口蜿蜒如血。她悄悄掏出帕子遞過去，卻見葉承軒已經起身：“方才見諸位對書畫頗有興致，在下書房藏有幾幅前朝珍品，不知可否賞臉？“

穿過懸掛著名人字畫的游廊，眾人踏入一間寬敞的書房。檀木書架上，卷軸按年代整齊排列，墻角青銅香爐中，龍涎香化作一縷青煙緩緩升騰。葉承軒徑直走向西墻，取下一幅裝裱精美的山水圖：“此乃宣德年間宮廷畫師所作《溪山行旅圖》，還請各位品鑒。“

沈意歡湊近細看，只見畫中遠山如黛，近水含煙，旅人在木橋上駐足回望，筆法蒼勁卻又不失細膩。季衡忽然開口：“此畫雖是臨摹，卻深得宮廷'斧劈皴'之妙，尤其是這留白處...“他的指尖懸在畫中云霧繚繞的山腰，“應是用了秘傳的'灑銀法'。“

葉承軒斟茶的動作陡然凝滯，鎏金茶漏中的茶葉簌簌掉落。他不動聲色地將茶杯推向季衡：“閣下竟知曉宮廷秘傳技法？在下曾有幸見過一幅真跡，記得這'灑銀法'需用...“他故意頓住，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季衡腰間玉佩——那暗紋在燭火下若隱若現，分明與皇室專用的饕餮紋如出一轍。

顧聞溪敏銳地察覺到氣氛變化，伸手接過畫卷：“這構圖倒是讓我想起《清明上河圖》的市井氣，只是這旅人神情...“她突然蹙眉，“為何眼中似有悲戚？“葉承軒收回目光，微笑道：“顧姑娘好眼力，傳聞此畫是畫師暗諷當時官場...“

話音未落，云嬋突然指著窗外驚呼：“快看！那只白貓偷喝了茶盞里的水！“眾人轉頭望去，卻見一只渾身雪白的貓兒正蹲在石案上，粉舌舔著茶漬。魏敘白第一個反應過來，長刀出鞘半寸，卻被葉承軒抬手攔住：“無妨，這是舍妹養的靈貓。“

沈意歡注意到葉承軒說這話時，右手小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那是個極隱蔽的暗號。她悄悄瞥向季衡，見他神色如常地飲著茶，可握著杯盞的指節已泛白。窗外，暮色漸濃，老桂樹的影子在宣紙上投下斑駁陰影，恍惚間竟像是畫中群山在緩緩移動。

“天色不早了。“葉承軒放下茶盞，聲音溫潤卻透著疏離，“已為諸位備下客房，若有雅興，今夜可在園中賞月。“他轉身時，袖中滑落一張素箋，顧聞溪眼疾手快拾起，卻見上面只寫著“小心隔墻有耳“六個蠅頭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