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內，端午宮宴的準備工作早已就緒。御花園中，亭臺樓閣被裝點得煥然一新，處處懸掛著五彩香囊，空氣中彌漫著艾草與花香的混合氣息。宴席設在臨水的觀景大殿，殿外荷塘中，荷花已初綻，粉白相間，煞是好看。

五皇子季辭一身明黃色蟒袍，坐在偏席首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他身旁的內侍低聲稟報：“殿下，齊氏那邊已經安排妥當，只等時機一到，便可讓沈意歡那丫頭出丑。”

季辭微微頷首：“做得好。沈意歡那丫頭，有些小聰明，可不能讓她壞了本王的事。”他想起沈意歡，心中便有些煩躁。一個小小的閨閣女子，竟能察覺到軍餉案的蛛絲馬跡，還與魏敘白搭上了線，實在不容小覷。

而在另一處偏席，昭平王季衡一身玄色常服，獨坐一隅。他面前的案幾上只擺了一杯清茶，目光淡淡掃過殿內眾人，仿佛對周遭的熱鬧漠不關心。但細心的人會發現，他的視線，總會在某個方向不經意地停留——那是將軍府眾人即將到來的方向。

“皇上駕到——”

隨著內侍尖銳的唱喏聲，殿內眾人紛紛起身，行跪拜大禮。皇帝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緩緩步入大殿。他看上去年近五旬，面容威嚴，眼神銳利，只是眉宇間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眾卿平身?！被实鄣穆曇舫练€有力。

“謝皇上?！北娙似鹕恚来温渥?

沈伯韜攜家眷入殿，向皇帝行禮后，在指定的席位坐下。沈意歡低著頭，跟在父親身后，能清晰地感覺到幾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齊氏母女的怨毒，五皇子季辭的審視，還有一道……來自昭平王季衡的、深沉難測的目光。

她不動聲色地坐下，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殿內，很快便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顧聞溪和魏敘白。顧聞溪穿著煙霞紫的襦裙，見到她，眼睛一亮，偷偷對她眨了眨眼。魏敘白則是一身白色勁裝，身姿挺拔，目光與她相遇時，微微頷首，眼神中帶著一絲關切與戒備。

沈意歡心中稍定。有顧聞溪和魏敘白在，今日之事，便多了幾分勝算。只是，昭平王季衡……他為何要一直看著自己？

宮宴在歌舞聲中拉開帷幕。宮女們身著彩衣，翩翩起舞，樂師們吹奏著悠揚的樂曲?；实叟c群臣舉杯共飲，表面上一派和樂景象。

齊氏端著酒杯，笑容滿面地向鄰座的幾位誥命夫人敬酒，眼角的余光卻一直瞟著沈意歡。沈意柔則有些坐不住，不停地用腳尖輕點地面，眼神急切地望向五皇子季辭的方向，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沈意歡安安靜靜地坐在席位上，小口品嘗著面前的糕點，對周遭的熱鬧充耳不聞。她知道，暴風雨前的寧靜最是危險，齊氏母女和五皇子絕不會輕易罷休。

果然，一曲舞畢，五皇子季辭端著酒杯站起身，笑容可掬地走向皇帝：“父皇，今日端午佳節，兒臣見各位卿家都帶了家眷前來，不如借此機會，讓各位小姐公子們展示一下才藝，也為這宮宴增添幾分樂趣，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皇帝聞言，笑道：“辭兒此言有理。難得今日齊聚，就讓孩子們好好玩玩。”

季辭謝恩，然后目光一轉，落在沈意歡身上，笑容更盛：“既然如此，不如就請鎮國大將軍的嫡女，沈意歡沈小姐先為大家展示一下才藝如何？聽聞沈小姐才貌雙全，京中聞名，今日正好讓朕等一飽眼福?！?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意歡身上。齊氏和沈意柔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沈伯韜和沈從安的臉色則沉了下來，他們知道，這是沖著意歡來的。

沈意歡心中冷笑，果然來了。五皇子這是想借“展示才藝”之名，行刁難之實。她緩緩起身，福了福禮，聲音清越平靜：“五皇子謬贊了。意歡才疏學淺，怕是要讓各位見笑了。”

“沈小姐不必謙虛?！奔巨o步步緊逼，“沈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一手琵琶，堪稱一絕。今日正好帶了琵琶來嗎？”

沈意歡心中一凜，她今日根本沒有帶琵琶。齊氏和五皇子顯然早就算計好了，知道她沒帶樂器，故意讓她在眾人面前出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此言差矣。”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昭平王季衡不知何時已站起身，手中把玩著一枚玉扳指，目光淡淡掃過季辭和沈意歡。

“不知皇叔有何高見？”季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

季衡微微一笑，走到沈意歡身邊，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沈小姐乃將門之女，比起琴棋書畫，怕是更擅長兵法謀略吧？何況，今日是端午宮宴，重在同樂，又何必強人所難，非要讓沈小姐展示才藝呢？”

他的話看似平常，卻巧妙地將話題引開，既維護了沈意歡，又暗諷了季辭的刻意刁難。

季辭臉色微變，沒想到昭平王會突然插手。他看了看昭平王，又看了看皇帝，見皇帝只是微微蹙眉，并未表態，只好強笑道：“皇叔所言極是我考慮不周了?！?

沈意歡暗自松了口氣，向昭平王福了福禮：“多謝王爺解圍。”

季衡微微頷首，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便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一場危機，就這樣被昭平王不動聲色地化解了。齊氏和沈意柔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昭平王，壞了她們的好事。

沈伯韜和沈從安則是松了口氣，對昭平王投去感激的目光。顧聞溪和魏敘白也都暗自慶幸，同時對昭平王的舉動感到有些意外。

然而，五皇子季辭并未就此罷休。他眼珠一轉，又想出了一個主意。

“既然沈小姐不愿展示才藝，那不如……”季辭的目光落在殿前的荷塘上，“不如就請沈小姐以這荷塘為題，作一首詩如何？也好讓我等見識一下沈小姐的文采?！?

作詩？沈意歡心中冷笑，五皇子還真是不死心。但作詩對她而言，并非難事。只是，她不能就這么輕易地讓五皇子如愿。

她正準備開口，顧聞溪卻搶先一步站了出來，嬌聲道：“五皇子，作詩多沒意思呀！今日端午，不如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季辭皺眉：“哦？顧小姐想玩什么游戲？”

顧聞溪眼珠一轉，笑道：“不如我們來玩‘曲水流觴’吧？把酒杯放在荷葉上，讓它順著水流漂，漂到誰面前，誰就喝一杯酒，再作一句詩，如何？這樣既應了端午的景，又能讓大家都參與進來，多有趣呀！”

“曲水流觴？”皇帝聞言，來了興致，“這個主意不錯。就按顧小姐說的辦！”

季辭不好再反駁，只好點頭同意。顧聞溪得意地朝沈意歡眨了眨眼，沈意歡心中感激，也回以一個微笑。

很快，內侍們便取來了酒杯和荷葉，放入荷塘中。清澈的水面上，幾片碧綠的荷葉托著小巧的酒杯，隨著水流緩緩漂動。眾人的目光都追隨著酒杯，氣氛頓時變得輕松愉快起來。

酒杯先是漂到了一位老臣面前，老臣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碧水清波漾畫船，芙蕖照影舞蹁躚。

微風拂過清香漫，醉賞蓮花夏日天。”，博得滿堂喝彩。

接著，酒杯又漂到了一位年輕的公子面前，他有些靦腆地喝了酒“綠塘瀲滟映驕陽，菡萏嬌姿綻夏光。

葉底游魚嬉戲處，荷香陣陣韻悠長?！薄?

輪到沈意柔時，酒杯正好漂到她面前。她得意地看了沈意歡一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荷花好看”，引得眾人一陣低笑。沈意柔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恨恨地坐下。

齊氏見狀，連忙打圓場：“意柔年紀小，不懂事，讓各位見笑了?！?

就在這時，荷葉托著酒杯，緩緩漂向了沈意歡。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意歡身上。齊氏和沈意柔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五皇子季辭則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著看沈意歡出丑。

沈意歡站起身，看著漂到面前的酒杯，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這水流看似隨意，實則恐怕是有人暗中操控，故意將酒杯引到她面前。

她沒有立刻去拿酒杯，而是目光平靜地望向荷塘。初夏的荷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開，粉白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荷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倒映著天光云影。

她沉吟片刻，開口吟道：

“素手摘荷露滿裳，

清風送遠暗飄香。

不與百花爭艷麗，

獨留清氣滿池塘?！?

這首詩意境清雅，既描繪了荷花的美麗，又暗喻了自己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志向。話音落下，殿內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